郗无惧生得壮实，小小年纪便很有力气，这是练武的一把好手，但在学医上，就显得资质平平了。
教他辨认药草，整整一个时辰他才记住了十株，而且，这还是药草与药名排两列，让他连线至少会错一半的那种。
清言心好累。
看得出来，郗无惧也很努力——辨认药草的时候恨不得将眼珠子都瞪出来，然而，毫无用处，同他爹一样，这就不是学医的料！
半天之后，清言决定放弃了——反正收这徒弟本也不是为了传承医术，何必愁坏了孩子，自己还累个半死呢？
清言想明白之后，立刻停止了教学活动，她收了摊在马车坐榻上的药草，对着额头冒汗的郗无惧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郗无惧明显松了一口气，不过，到底还是孩子，解脱之后，大约又觉得挫败，圆圆的小脸上还升起一丝羞恼，一双淡淡的眉毛也微微皱了起来。
清言笑道：“你的天赋不在于此，不必在意，好了，去你姑姑的马车里歇歇吧。”
郗无惧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又给清言行了礼，这才下了马车。
此时大军已接近虞都，速度够快的话，天黑之前便可进城。
不过，还没望见虞都的城郭，大部分骁烈军便已离开了，他们被高义仓带去了南大营，那是骁烈军的驻军之地。
其余骁烈军充做楚王亲卫，可以进入都城，便由闻惊鹊带着，护送郗氏仍旧朝着都城进发，清言自然跟着这一队人走。
但入城之前，她也不得不离开了。
这次出行只能算是清言的个人行动，既不能公之于众，更不能叫人察觉，甚至，如果叫人揭发出她以女子之身混入军营，即便得到顾西华的允准，她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惹来一身闲话，叫孟家也跟着被人指摘。
唉，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啊！
清言暗骂了一句，然后痛痛快快地与闻惊鹊道了别，又叫闻惊鹊同那郗苗苗郗无惧知会一声，她便坐了马车，与骁烈军分道扬镳。
闻惊鹊等人要从南门入城，那清言就绕一下，从东门入城，如此一来，绝对可以避人耳目了。
不料，清言刚行了一会儿，就听车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车夫报说，韩公子跟上来了。
韩泰然？他为何不与闻惊鹊一道入城，跟着自己干嘛？
听着马蹄声临近，清言吩咐停车，探头向后一瞧，果见韩泰然跟在后面，看见了她，还愣了一下，然后心虚地望向了一边。
清言只觉得莫名其妙，喊道：“韩兄，你怎在此？”
韩泰然好像反应慢半拍似的，三秒之后才策马上前，行到马车一侧，道：“闻先生叫我与他们分开走，我……我不认得路，所以，就打算跟着你……”
“哦，”清言恍然大悟，韩泰然代表着韩恭孝，与骁烈军一道入城，落入有心人的眼中，说不定要因此生事，如此，倒是分开的好。
清言豪爽道：“那就跟着我，一定把你送到家，走吧。”
韩家在都城自有产业，距离孟家还不远，说起来还挺顺路。
韩泰然咧嘴，露出了两排大白牙：“多谢你了。”
“小事，不足挂齿。”清言摆了摆手，索性重新上马，正是晚霞漫天的时候，骑马可比坐车舒坦多了。
而且，骑马能听到的声音也多，尤其是入城以后。
此时的人们大都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有点小钱的便会在路边的茶棚坐上一坐，要一壶粗茶两块点心，侃侃大山，瞧瞧热闹。
清言和韩泰然路过一处茶棚时，便见里头稀稀拉拉的坐了不少人，有人高谈阔论，有人连连点头，有人大声反驳，有人沉默无声，其中，那高声反驳的嗓门不小，一下子便吸引了清言的注意。
“楚王殿下怎会？他可是我大虞的战神，对百姓秋毫无犯的贤王，绝不会做那等害人之举，你这是血口喷人！”
清言和韩泰然同时停了下来。
“哼，什么秋毫无犯？”茶棚中一个尖利的声音道：“我听说，每次打完仗，楚王那骁烈军人人都有赏，那些赏赐哪里来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还不是搜刮了民脂民膏！还贤王……我可没见过这样的贤王！”
“你……你放屁！楚王殿下绝不会搜刮民脂民膏……”
“你才愚笨！没听说吗？楚王不仅纵容手下欺压百姓，他还圈地建庄，逼死了好些人……人家都敲了登闻鼓了，只有你们这些一厢情愿之人还掩耳盗铃，不肯相信罢了！可笑，实在可笑！”
“……竟有此事？”
“就是，没听说啊……”
周边的围观之人也不淡定了，纷纷议论起来，那反驳的大汉甚是着急，却嘴笨舌拙，一时没了言语相辩。
而停在街上的清言顿时惊了，怪不得，顾西华连个招呼都未打便回了都城，原来，人家挖了坑在这儿等着他呢，他能不回来么？
韩泰然更是愤愤不平，楚王可是他心中的大英雄，他哪里容得了偶像被人这般污蔑？于是立时板起面孔，厉声喝道：“哪个小人在此信口雌黄！非议皇子亲王，不要命了嘛！”
韩泰然到底是刺史之子，将来也要领一州主事的，他端起架子，竟也颇为慑人，那茶棚之中的议论顿时停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纷纷将目光投向一个坐在正中的瘦脸汉子，方才那尖厉的声音就是他的。
瘦脸汉子压倒了反驳者，正洋洋得意，忽然遭了训斥，他顿时一阵愕然，正要发火，就见那出言之人高高地坐在马上，不仅衣饰华贵仪表不凡，胯下坐骑更是油光水滑膘肥体键，枣红色的马身上竟没有一根杂毛，竟是千金难寻的大宛良马，他顿时哑了火。
而之前反驳瘦脸的大汉也重新振奋起来，望着韩泰然的目光甚是殷切，好像在盼着韩泰然为蒙冤的楚王殿下洗脱罪名一般。
韩泰然虽震住了那瘦脸汉子，但他甫一入城，还不知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因此，尽管知道楚王殿下绝非瘦脸口中所言之人，但却不敢开口分辨。
她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抢在前头道：“污蔑亲王，自然是死罪。所以，这位大哥，我劝你以后说话还是过过脑子。敲了登闻鼓就能定罪了吗？不用审讯了吗？既如此，明日也有人告你杀人，京兆尹是不是就该立刻判你抵命？”见瘦脸目瞪口呆无力回话，那人才笑道：“如今大理寺未下定论，尔等便随意乱说，倘若日后证明楚王清白，本侯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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