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穆昭棠偏偏愿意抬举他？
他就算已经烧了奴籍，也依然是不光彩的人，和主子同桌用膳，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愣着干什么？”穆昭棠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道，“等会儿我先吃完，放了筷子你可就没得吃了。”
杨昭顿了顿，点了下头。
老老实实、干干净净、本本分分的样子。
昭棠将脑海深处的那位常顶她嘴、不给她面子的杨千岁翻出来，和眼前的少年郎对比，除了面容的神似之外，说他们不是一个人，昭棠也是信的。
难道时间真的能改变人这么多？
昭棠疑惑的咬了口山药，思来想去也没有结论，也不能回到重生前拉住他问一问了。
说起来，昭棠早就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和杨昭闹翻，恨不得对方凭空消失的了。
“哎。”昭棠突然看向杨昭问，“若有一人，惹你生厌，让你一见她就皱眉，一和她说话就冲，总喜欢落她面子……得是因为什么？”
杨昭微顿，握着筷子疑惑的道：“大抵……不会有这样一人……”
哎哟，那看来她还挺讨杨昭讨厌的。
昭棠咳了声道：“假设嘛。”
杨昭想了想，也说不清楚：“假设的话……可能并不是因为讨厌，我要是讨厌一个人，是不会多看他一眼的……可能只是因为那人做了错事，还不听劝吧。”
穆昭棠突然心头一刺，凝神看着稚嫩的杨昭，目光灼灼，似乎想将他剥开，看清楚他里面装着的东西。
某一瞬间，穆昭棠想：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搞错了什么？
可是如今多想也无益，早已经回不去了。
昭棠没有再说什么，杨昭在宫人们撤晚膳下去的间隙里，探究的看了眼穆昭棠，她难得的有些疲惫，向来闪烁着狡黠的双眸都黯淡着，神情有些像是内疚。
但是内疚什么呢？
她这样一个人，能欠谁？
……
“你是说，今日跟在沁之身边的，是杨暮的义子，杨昭？”穆寒秋一手任由太医诊治，一手搁在茶桌上问面前跪着的宫人。
宫人连连点头道：“奴婢没有撒谎，今日殿下就是带着杨千岁一人出宫的，连白芷姑姑都没有带。”
“这个杨昭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穆寒秋量她也没胆子骗他，对太医道谢，收回手，一边理袖子一边问道。
宫人想了想道：“并无什么异常，只是格外讨殿下欢心……昨日，还同殿下同桌用膳呢。”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沁之向来不把看得上眼的宫人们当奴隶，也惯来会拉拢下人们的人心。
“还有呢？”穆寒秋用脚尖挑起宫人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道。
她打了个寒颤，抖着嗓子回答：“奴婢不在内殿当差，并不晓得……就是听说……”她吞了口唾沫，低声继续道，“每日早上，他都会亲自唤殿下起床，两人一同去后山一个时辰，之后殿下还会再次沐浴更衣，这才上学堂。”
这倒是有意思了。
穆寒秋抬脚踢了下宫人，冷声道：“滚吧，今日本皇子可没见过你。”
“是是是，奴婢只是偷了会儿懒。”宫人忙不迭的说完，爬起来扶着肩膀小跑着出去了。
每日亲自唤沁之起床，还孤男寡女的在后山待一个时辰……
穆寒秋轻佻的笑了一声，狭长的一双丹凤眼里闪着诡秘的光。
“阿嚏！”昭棠打了个喷嚏，磨磨唧唧的站起来，随白芷给她更衣，穿好利落的水红色短褐之后，束着马尾走出去。
杨昭正背对着内殿门口，远眺着庭中央的海棠树。
“嘘。”昭棠对白芷等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靠近杨昭，刚准备猛地推他一把，却反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殿下再磨蹭下去，恐怕又要迟到抄书了。”
昭棠无趣的撇了撇嘴，握着杨昭的手腕道：“师傅，你一到教学时间，就格外的严肃，和百八十岁的老头子一样。”
明明穿着这一身宝蓝色的短褐，看起来年轻又英俊，洋溢着生机和活力。
“武学不是玩。既然学了，自然要学好。”说话间走到了后山，杨昭微微退后一步，伸出手，对也渐渐肃穆下来的昭棠道，“前几日的早晨教你一招擒敌，今日让我看看有没有进步。”
这也是昭棠二十多年来，第二次遇到这么敢教的师傅。
第一次还是前世父皇硬塞给她，让她跟着学艺的武学师傅，一个藏头不露尾的高人；第二次便是杨昭了。
她身体里属于战斗民族的好战血脉被一一点燃，眼神也变得坚毅炙热下来。
“呐，等会儿伤着师傅了，可别红眼睛啊。”昭棠调侃道，猝不及防的，突然握紧拳头，出招向杨昭面门袭去！
杨昭巍然不动，一双眼睛片刻未离昭棠。
就在拳风袭面而来之时，杨昭轻轻的撇开头，任由昭棠的拳头从他脸畔擦过去，一边道：“你记住，为了省力，不出意外，最好直接袭击人体中线，从脊椎骨到头顶各穴，都是致命部位。”
昭棠一击未中，立马转向将手臂往杨昭的脖颈上横劈而去，杨昭伸手挡住她的手，握着继续道：“女子本就被人轻视，敌人未必处处提防。尾骨、头顶百会穴、鼻骨、眼骨，重则致命，轻易也能让人爬都爬不起来。”
这些话……怎么这么耳熟？
昭棠一时晃神，一瞬被杨昭反剪过手，扣在怀里。
接连受挫的昭棠挣了挣，碾弃了那些杂念，厉声道：“再来！”
几回合下来，杨昭连发髻都没有乱一点，倒是昭棠，前二十年的本事在杨昭面前，竟然一点优势都没有。
“……若是迫不得已，隐秘处是最有效的攻击位置。”杨昭松开箍着昭棠的手臂，看了眼日头，退了半步道，“殿下该去学堂了。”
昭棠还没反应过来，杨昭已经走没影了。
一会儿后，昭棠想起什么，忍不住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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