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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书院 > 白考儿耿墨池 > 第133章
 
我望着平静的湖面,心痛到无以复加,祁树杰,我的丈夫,你看到了吗?你到死都惦记着的小静来了,还有你的大哥,如果你想到还有这一天,你会舍得葬身湖底吗?

安妮看不到,却很激动,一直用手在摸,她摸到湖边一棵大榕树时,更加激动得泪流满面,显然她记得那棵树。她一遍一遍地抚摸着苍老的树干,犹如抚摸自己沧海桑田的心,“就是这棵树,我跟阿杰在上面刻过字的,”她把脸贴近树干,好似在找寻岁月流逝的痕迹,“怎么找不到了呢?明明刻过的,哥,你以前看着我刻的,对不对?”

“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是不能消失的呢?”祁树礼若有所思地说。

安妮回过头,眼中满是疑惑,“包括爱和恨吗?”

“是。”

“可你为什么不能放下对你母亲的恨呢?”安妮一针见血。

祁树礼答:“那是不能忘却的记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Frank,”我走过去看着他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连小静都放下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对很多事情都放开些,也许不会觉得那么累,这是你过去跟我说的,怎么轮到自己就转不过弯呢?”

祁树礼别过脸,“你不懂,完全不懂,这件事对我的影响何其惨烈,小静也不会懂,你们都不懂!”他自言自语,掉头就走。

我定定地看着他走远,孤独的背影衬着如血残阳在林荫深处忽明忽暗,感觉是那么的悲凉,让人想起电影的尾声,最后总是主人公决然地消失在镜头里,我心头一搐,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也要消失了吗?

祁树礼在湖边的一家酒店下榻。我因为要照顾安妮,也住在了酒店。用过晚饭后,安妮就睡了,我到祁树礼的房间商量次日的行程。

“还是先去看看父亲的坟吧,这么多年了,他也一定很想念小静。”祁树礼说。我同意他的意见,“那行,明天先去你父亲那儿,然后再作其他的安排。”

他疲惫地斜靠在床头,欣慰地看着我,说:“你长大了,懂得接受别人的意见了。”

“我都三十好几了,才长大啊?”我笑。

次日从祁父的墓地返回城里,天色已晚,我们在酒店用完餐就回房间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赶回星城,祁树礼的胆结石好像疼得很难受,必须马上赶回去做手术。其实这一路上我就发现祁树礼在不停地吃药,开始还避着我,后来被我撞见他也就无所谓了。

“是不是胆结石啊?诊断结果准确吗?”我问他。

他笑了笑,“如果连这种结果都诊断错,他们就全下岗了。”我一想也是,那是祁树礼投资的医院呢,谁还敢把老板的病给诊断错误?

临睡前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责怪我怎么不多住几天再走,说白葳难得回来一趟。“树礼身体有点不舒服,得赶回去检查身体。”我搪塞道,不敢说是做手术。

母亲马上追问:“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紧呀?这次回来我就觉得他的脸色很不好,人也瘦得不像样子了。萍萍,不是我说你,你也多关心关心他,别只顾自己,这么多年了,他对你怎样,你自己应该知道的,这样好的男人你上哪儿去找?”

母亲的话很尖锐,我没敢吭声。

她在电话里一个劲地数落我:“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遇见一个好的就安下心来过日子,别一天到晚瞎折腾,你这个年纪已经折腾不起了,跟你同年的那些个同学,孩子都上小学了,你倒好,连个正式的归宿都没有,你说要我们做父母的怎么放得下心?”

“好了,妈,我知道了,我听你的就是。”

我连忙打断母亲,挂掉电话,怕她一说下去就没个完。祁树礼从浴室洗完澡出来,一边系着睡衣的腰带一边问:“你妈跟你说什么?瞧你这样,这么不耐烦。”

“她说我同学的小孩都上小学了,我还在玩,她怕我人老珠黄了没人要。”

祁树礼牵过我的手,“怎么会没人要呢?我不就想要你吗?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而已,至于孩子……”

他不说话了,目光忽然变得黯淡。

我知道,他想起了在西雅图那个被米兰踢掉的孩子。

良久,他终于渐渐平静,“想想有几年了?从认识你到现在,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停止,其实我也一直在挣扎,挣扎了很久,还是没有办法放下你,去爱别人。就如安妮,她不缺钱,物质上我给不了她什么,利用跟她结婚报复你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没什么给她只好给她婚礼,我想借由这婚礼能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但你说我如果跟她结婚就生不如死,我吓住了,因为还没跟她结婚,我就已经生不如死,失去你,被你怨恨,我只能是生不如死……”

这样长的一段话,没有办法让人不动容。

但是我无能为力,只能跟他说:“对不起,我给不了你要的。”

他说:“我想要的并非如你想象,我只要你好好的,过得幸福,至少比我幸福,那么,我还要什么呢?爱一个人真的就是想让她幸福,哪怕这幸福是别人给予的。可是有时候也想让自己幸福,这幸福却只能你给予,就算是怜悯,你会给予吗?”

“Frank……”

我好像又经历了一次人生,或喜或悲,岁月在我混乱的记忆中刹那老去,醒来时看到窗户中透进来的阳光,我恍若隔世。

第二天返程时,我在途中接到电话,耿墨池病发入院。赶到医院,主治医师跟我们说:“请做好最坏的打算吧,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我号啕大哭。祁树礼怎么劝都劝不住我,他的胆结石看样子又有发作的迹象,一直捂着胸口,后来可能是疼得太厉害了就一个人回了家,留了两个人陪着我。我把他们都赶走了,独自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流泪到天明。

一直到次日下午,耿墨池才醒过来。我还是不能去看他,医生进进出出,在给他做各种检查。他的保姆这时也过来了,问起发病的原因,保姆说,是他太太去闹的。

“他太太?米兰?”我惊愕,米兰回来了?

“是的。”

“她闹什么?”

保姆摇头,又说:“不清楚,只听到他们在争遗嘱什么的。”

毫无疑问,米兰想抢在耿墨池咽气前逼他修改遗嘱,而耿墨池肯定还是原来的条件,必须先解除婚姻关系他才会保全她在遗嘱中的利益,两人互不退让,耿墨池受刺激入院也就不奇怪了。

我猜测米兰不肯让步的原因,对于她来说不仅要钱,耿太太的名分对她来说也是极其重要的,这是她后半生体面做人的资本,就凭这个名分她可以一辈子藐视我,所以她决计不会跟耿墨池解除婚姻关系,两人的拉锯战随着耿墨池病情的加重俨然已进入白热化,无论谁输谁赢这场悲剧已经注定。

晚上我终于可以进特护病房见耿墨池。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鼻腔中插着氧气管子,床边的架子上挂着输液瓶。

他的脸色很平静,见到我时还吃力地挤出一丝笑容,“你走,我没事。”

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让我看见他这么痛苦。

我舍不得走,扑在床沿,握着他插着针管的手轻轻摩挲。就是这双手,曾经无数次地被我抚摸过,还是那么的修长,却因为过于消瘦,指关节的骨头突兀得触目惊心。

“别让我离开你,也别为难自己,什么都不重要了,真的,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放手吧,让自己轻松点有什么不好?”我将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说。

他无助地望着我,长而悲地叹口气,“考儿,你不懂的,我只是想能以自由身躺进西雅图的那块墓地,我不想到死都还保留着跟她的婚姻关系,这样下辈子我就能够毫无牵绊地去人海中寻找你,我找到你,然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就算没有下辈子,这辈子我跟她的烂账也应该了结清楚,只要她肯答应离婚,我会对她以后的生活作妥善的安置,我可以保证让她的下辈子衣食无忧,但她不肯罢休,她说我就是变成鬼她也是耿太太……”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很重。

我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墨池,别说了,你的心我都懂,可你的身体已经是这样,何必跟她怄这一口气!”

“人活着不就是一口气吗?考儿!”他悲怆地看着我。

我哽住,答不上来。

出了病房,发现祁树礼就坐在走廊靠墙的长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满脸倦容。我走上前去,站他边上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我,“他怎么样了?”

“刚睡,暂时是稳住了。”

祁树礼瞅着我眉心紧蹙,欲言又止:“有个糟糕的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什么消息?”我本能地缩了下,还能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吗?

他看着我,眼神透着悲凉和无奈。

我一看他这样子就急了,“什么事啊?你快说!”

他叹口气,“米兰要召开记者会,宣告LOVE系列曲原作者的事。”

“……”

米兰疯了!她一定是疯了!她还嫌耿墨池死得不够快,她要掐断他的最后一口气。当祁树礼告诉我这件事时,我除了哭泣,什么话也说不上来。祁树礼叫我别担心,他说他会处理好这件事情,我知道他的底子,扯住他说:“你别干傻事,现在够乱的了,让我去跟她谈……”

祁树礼不置可否,只说叫我别管了,他来想办法。结果这事还没了,安妮也来添乱了,她突然提出要搬出去住,让我们每个人措手不及。

祁树礼伤心欲绝,“难道我们所做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多余的吗?”当时是在近水楼台的客厅里,面对哥哥的质问,安妮只是答:“我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

“没有人把你当累赘,这阵子因为你哥哥的状况很不稳定,所以忽略了你,难道这就是你弃我们而去的原因吗?”祁树礼的声音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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