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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书院 >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 第一章 彼此见礼
 
镇北城。

城投之上,一面王旗迎风作舞,身披甲胄的老王爷腰悬长剑,正是剑客登天离去之前留下的那柄“朔方”。老王爷虚握剑柄,眼神冷冽,满是杀意,以“居高临下”之姿俯瞰城下来者。

一老一少,代表着荒原的最高权力。大祭司,十方阁暮雨楼楼主,武三思。荒原少主,于昨夜行弑父之事,今早便来到城前,故而荒原之主的位置还未来得及坐实,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并不存在什么夜长梦多的说法。

弱冠之龄的少年眼神不屑地看着城头上的老人,冷笑一声道:“若能踩着他的尸体成名,想来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武三思微微一笑,对于孩子家的轻狂言语并未当真,如实说道:“此刻若非是我站在你身边,单凭这一句话,你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此刻的危机四伏,这位荒原少主并非是没有察觉,诚如武三思所言,正是因为后者的存在,故而才使得前者能够这般言行无忌。

“眼前的这位老人家亲手杀了你的祖父,儿子又当着你父亲的面杀了斩杀了你的姐姐,一笔笔血债,想你不会轻易地忘记,至于该如何讨回,是你自己的事情。对于这等无足轻重的小事,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会在意。之所以会选择你,无非是因为看中了你身上的那份帝王气运,但不属于你的东西,通常情况下强留不得,望你好自为之。一旦那股气运有所损失,我不介意再扶持一人上位。”

荒原少主神色如常,嘿嘿一笑,道:“您老还真是半点儿情分也不讲。”

“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对于某些名副其实的前辈,最好心怀敬意,否则将来的路注定不会太容易。”

“知道了。”

武三思从始至终都未曾看那少年一眼,只是仰着头,与城头上的那位“老人”四目相对,无需过多言语,有时候一个眼神就够了。

武三思忽然发笑,略带一丝讥讽,不解地说道:“您若是觉得我连一州之地都打不下,岂不是太过轻敌,或者是自信的有些过头,以至于到了自负的地步?”

老王爷微微一笑,朗声回答道:“一楼之主,取一地山河还不是轻而易举?只可惜得之容易,失之亦然。正所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还望楼主好自为之。”

武三思一笑置之,然后带着少年悬空而起,与老王爷平视,有些好奇地问道:“人心鬼蜮,世道难测。就不担心战事一起,儒家会与那大旭王朝一并落井下石?”

老王爷并未作答,而是反问道:“如此倾一国之力南下三州,就不担心后院起火?”

武三思叹息一声道:“功成身退,落得个好名声,将来后人翻阅史书,尽管会有所争议,不也仍是要对你的半生戎马心生敬意,如今又何苦拖着残躯,与我对峙不下,就不怕晚节不保?若你愿意让开道路,我可以与你保证,绝不伤及北境任何一人,你看如何?”

老王爷讥笑道:“一群畜生而已,岂有道义可言。少数算得人者,估计也早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心中也不过只剩下了一团无处宣泄的怒火罢了。即便不会同流合污,但也难免听之任之。”

武三思面无表情地说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呸!”老王爷不由得吐出一口唾沫,脸上的讥讽之色更甚,“有仇报仇,何必再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人族昔日的确有错,但妖族就能落得干净?活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净爱说些孩子话。两族恩怨最后之所以会如洪水决堤,一发而不可,其实在我看来,与那些光阴中的所谓大事反倒并无过多的干系,归根结底还是源自于某些小事,如那江河般日复一日,最终东去汇流入海,进而酿成一场场惨剧。至于接下来这场战事胜负几何,双方只管各凭本事,反正‘理’之一字,谁也占不着。”

对于面前“老人”如同盖棺定论般的言语,武三思一笑置之,目光玩味地打量着他,轻声道:“看来老王爷不仅熟读兵法,而且竟连史书也是这般了解。不知可否有兴趣走一遭十方阁,与那位书生论一论‘史实’?”

老王爷嘴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回答道:“早年间的确走过一趟十方阁,与你口中的那位书生大致地聊了一些事情。算不得相谈甚欢,倒也是乘兴而来,乘兴而归,双方虽然理念不同,但也是一场君子坐而论道,比某人在南山城的龌龊布局要好上千百倍。”

武三思眉头微皱,神色有些不悦,“他此生隐藏真相都还来不及,又岂会与你谈论此事?!”

老王爷淡然道:“想来是我有些过人之处的缘故吧。”

闻言后,站在武三思身旁的荒原少主不禁放声大笑,神色讥讽道:“您这脸皮还真是如同镇北关的城墙……”

啪!

如此清脆的一声,源自于武三思狠狠甩在少年脸上的一巴掌。

这位荒原大祭司,本该是他人臣子,如今却反倒更想一位主子。武三思目光冷冽,好似极北之地数千年来不曾消融的冰川一般,予人一种透彻骨髓的严寒,神色愤怒地盯着那所谓荒原少主,沉声道:“这里有你插嘴的份?!”

荒原少主后退一步,低下头,识趣闭嘴。

见状,老王爷笑呵呵道:“武楼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若是后院起火,那笑话可就大了。”

武三思面色阴沉,“有劳你费心了。”

老王爷原本虚握剑柄的那只手忽然一紧,一道璀璨剑光瞬间直落南山城,将一只怨气极重的九境鬼物就地打杀,使其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

武三思神色疑惑地问道:“既然早有察觉,这么多年又何必听之任之,如今事到临头才肯出手将其抹去,岂不是太晚了些?一颗棋子而已,既然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那么接下来是生是死,于我而言,无关痛痒,反倒是你,就不担心自家后院先人一步燃起大火?”

老王爷微微一笑,轻声道:“论迹不论心。有想法并不可怕,只要还没有付诸于行动,那便还有挽回的余地。这么多年来,想你也应该清楚,某些事,我并非是看不见,或者是没有心力去管。你所谓的听之任之,其实恰恰是他人生机所在。至于由此所带来的一切后果,本王一肩担之。”

武三思有些唏嘘道:“果然与师兄一个性子,宁愿为难自己,也要为他人让出道路,只可惜你不曾踏足修行路,否则未必没有机会一睹楼外风光。如今的境界,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即便是我也瞧不出门道,但我很清楚一件事,一场无根之水注定来得快,去得也快。”

老王爷打趣道:“世人常说,天下道法出十方。身为一楼之主,如今竟是连自家的道法神通也瞧不真切了?”

武三思也不恼,轻声笑道:“一碗孟婆汤,确实会让人忘记许多事情。即便下一世‘反客为主’,亦是无法找回某些已经丢掉的东西。”

老王爷会心一笑,道:“一位修为高深的女子着实是惹不得。”

武三思忽然来了兴致,笑问道:“对于当年之事,略有耳闻?”

老王爷点点头,回答道:“昔日在沙场上,曾偶遇一位读书人,花了二两银子,请了他一顿酒,醺醺然之际,便大致聊了些许往事。论及与她的恩恩怨怨,他总是觉得自己要理亏一些。”

武三思冷哼一声,神色鄙夷道:“理亏一些?这种话他竟然也说得出口!”

老王爷温言笑道:“此间对错,你我两个外人终究是说不得,还是留给他们双方去‘争吵’吧。你固然有你的情深意重,但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己,所以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是没有道理的。”

武三思轻叹一声,收敛复杂的心绪,最后神色严肃地与城头上的老人说道:“与你聊天,还算得上有趣,奈何相识恨晚,但之后也未必全无机会。此时此刻,我便可当着你的面以道心起誓,若南下之妖族,一旦伤及三州百姓分毫,我必将亲自出手将其打杀,至于前提,则是你打开城门,就此让出道路。只要你答应,便可免去一场兵戈,三州军民仍可安居乐业,全无战火纷扰。”

老王爷微微一笑,脸上没有任何犹豫神色,只是平静地说了四个字,“来战便是。”

武三思轻嗯一声,爽快答应道:“好。”

一道开胃小菜,转瞬即至。

一道流光自荒原西部而起,径直朝着镇北城而来,声势之大,宛若自九霄之上降下的一道天雷,稍不留神,便有粉身碎骨之危。

至于出手之人,正是荒原七脉之一的那位贪狼星君。

武三思忽而轻声道:“静待北境还礼。”

老王爷笑呵呵道:“诸君莫急。”

城内街道上,一位粗糙汉子伸了个懒腰,身形蓦然高大数丈,好似一位远古时期的金甲神将,瞥了一眼那道“并不纯粹”的流光,眉宇间有些不悦,紧接着便是一拳递出,狠狠地砸向对方。

武三思微微皱眉,“神族?!”

老王爷摇摇头,道:“人族。”

两相碰撞,只听见轰得一声,流光消散不见,唯有金甲神将屹立于天地之间。对那所谓荒原,区区弹丸之地,根本看也不看,目光鄙夷,嘴角讥笑,伸手指向极北之地,竖起拇指,却又缓缓翻转手腕,使之朝向大地,“不过是一群畜生而已,还能翻天不成!”

极北冰川,顿时传来一声声愤怒至极的咆哮。

老王爷解下腰间佩剑,拄剑而立,眼神漠然道:“诸位若是不怕死,尽管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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