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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书院 > 原来我家徒四壁 > 第十三张钞票(你并没有失去爱的能力。...)
 
第六章
客厅里,楚音与阿城正襟危坐。
楚放辉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喝了口茶,开始问话。
“驾龄。”
阿城答:“十一年。”
“十一年?”楚放辉打量他,“我看你年纪轻轻,驾龄能有这么长?”
“我十八岁拿到驾照,今年二十九了。”
“一直在开车?”
“是。”
司机不在的时候,他都是自己开车。
“学历。”
阿城微微一顿:“硕士。”
父女俩的目光齐齐落在他面上。
楚放辉一脸怀疑:“研究生毕业,跑来开车?”
“职业不分贵贱。”
倒是把楚放辉堵得无话可说,只能又问了些别的信息,包括他能想到的交通知识。没想到阿城对答如流,非常稳健。
直到他问起家中几口人,都做什么的,楚音终于不淡定了。
“爸,我上班时间到了!”
“急什么急?我是老板,老板不说你迟到,那你就迟点到。”
“……”
担心他再问下去,迟早会露馅,楚音干脆拿起车钥匙,“你要真不放心,那就让他开车载我们去公司。实战演练不比口头问话有用?”
这倒是。
楚放辉坐上了帕拉梅拉,落座时扶了扶腰,脸色有一刹那的迟缓。
楚音察觉到,皱眉说:“理疗这么久,还不见好?”
“老毛病了,哪有那么容易好?”
“那你就听温医生的话,做个手术。”
楚放辉干脆闭眼,假装没听见。在性子倔这件事上,父女俩都一个样。
倒是驾驶座上的人听见了,发动汽车时,刻意放轻了动作,起步又慢又稳。
司机不是赛车手,不需要多么高超的漂移技术,最重要就是四平八稳。
阿城严格贯彻这一指标,沿途刹车、加速都循序渐进。
楚放辉有腰椎问题,平常很不耐烦坐车,尤其是坐别人的车,一旦司机开得野,惯性就会把人折腾死。
可今天他的腰几乎没疼过。
起初是闭眼逃避做手术的话题,后来几乎要睡着。
车到公司停车场,楚音笑眯眯问:“爸,我的司机过关了没?”
楚放辉重重一哼:“司机是过关了,但你还没有。”
“?”
“昨天被人砍到公司门口这件事,你以为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
楚音心有戚戚跟上去,还不忘回头嘱咐阿城:“车给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下班时间是六点,你提前一点来接我。”
该干什么干什么,是在暗示他找新的住所。
阿城握着车钥匙,站在车门口望着她。
倒也没想到随口说的谎竟成了真,他竟摇身一变,当起了司机。
*
楚放辉已经很久没来公司了,能在家处理的事情便在家处理,其余一律交给楚音。
腰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人上了年纪,就容易触景伤情。
星辉设计是他和妻子一同创建的。
当年楚放辉白手起家,公司的第一位设计师是他的妻子,苏星玫。
星辉二字,也是从夫妻俩的名字里各取一字。两人一个负责设计,一个负责谈生意,后来规模越做越大,公司从几人到上百人。
可惜公司是越来越好,苏星玫却因为身体不好,画图又时常熬夜,竟查出胃癌。病情很快恶化,没两年就走了。
苏星玫学的是园林设计,她走时楚音才七岁。
在楚音的记忆里,关于母亲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园林设计。
她记得妈妈是如何带着她一点点设计出老宅的小花园来的,爸爸拿着单子,开车去建材市场拉回材料。
妈妈拿着图纸在一旁指挥,爸爸擦着汗,按照指令干活。楚音也搬着小小的花盆,卖力地表现着。
原本是城郊的老房子,竟被他们一点一点改造成了漂亮的小别墅,又因为旁边有片湖,就被叫成了星辉湖。
后来母亲走了,楚音抱着她留下的那些图纸,好像能听见妈妈的声音。
纸上有妈妈的味道,图里是妈妈的心血。
再后来,楚音也开始学园林设计。
只是事隔经年,如今她已不在星辉湖住,老宅有了新的女主人。
彭彭曾经说:“老板,那是你的家,凭什么你走了,让人家鸠占鹊巢,心安理得住下来?”
“星辉湖还是星辉湖,可住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以前的人了。”
“那,那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吗?”
“房子而已。”顿了顿,后面的一句渐渐低沉,“……没有妈妈,哪里都不是家。”
成长是什么?对楚音来说,大概就是学会为爱妥协,再不能像个孩子哭闹着说她要妈妈,不要新妈妈。
也许是因为年幼,母亲的离世带来的伤痛并不明显,在她长大后再回看,才明白最痛的人是父亲。
她又怎么会破坏父亲来之不易的幸福?
*
楚放辉和往常一样,溜达一圈,谈了点正事,很快离开公司。
楚音又步入正轨。
下午有场招标会,她准备已久。主办方是平城的房地产巨头,印象集团。
楚音对这个标没有太大信心,毕竟竞争激烈,论资历,星辉设计不是最老牌的,论规模,还有比他们大得多的公司。
总之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但得过且过不是她的风格,就算没有太大希望,她也力求做到最好。这次的投标书是她亲自把关的,甚至上手规划了不少。
午休时间,楚音又过了一遍标书,彭彭忽然敲门。
“老板,在忙?”她从门口探了个小脑袋进来。
“在看标书。怎么了?”
彭彭贼兮兮地从身后拿出一束花来:“不知名爱慕者送的花又到了。”
楚音的目光落在花束上,凝固了。
每天中午十二点,花都会准时送到公司前台。
这些年她收过不少花,而这次的追求者大概是知道她收花收到手软,所以挑了个野路子。
别人送的花,要么是清一色的红玫瑰,要么是整齐的粉或白。一束花里集齐了所有色系,这倒的确是第一次。
想必从前没人这么干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它——
难,看,得,要,命。
楚音:“又没有署名?”
“没有。”彭彭把花放在办公桌上,指指正中央,“老样子,就留了张卡片。”
卡片是心形的,大红色,上面只有一句话:
告诉春天,桃花不用开了,我等的人已经来了。
“……”
每天的花里都有这么一张卡片,打印体,不署名,就一句每日一变的土味情话。
第一天是,愿得一人心,免得老相亲。
第二天是,这是可爱的男孩送的花,你是可爱。
第三天是,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只因遇见你,取消原计划。
第四天,也就是昨天,仿佛是为了响应正在召开的国内某个大会,卡片上居然写着:让我们携手并进,共创社|会|主|义新篇章。
楚音:“……”
彭彭凑过来看了眼卡片上的字,中肯地点评说:“至少今天这个土得没有那么明显。”
办公室外是格子间,趁着午休,员工们三三两两趴在桌上,休息的休息,聊天的聊天。
“每天一束花,还那么大一束,有钱真好。”
“哎,要是也有人这么追我就好了。”
“拉倒吧你,照照镜子,看看你和楚总之间无法跨越的那条河。”
“咋的,黄河还是尼罗河?”
“呵呵,银河。”
“……”
备受打击的女职员捂着脸仰天长叹,冷不丁对上头顶的一张脸。
公司里开着空调,隔绝了外界的炎热,盛夏的日光也显得柔和起来。
日光下,那张脸肤白似冬雪,唇红胜宝石,一头乌黑的卷发在肩上慵懒垂动,眼眸如玉石滴墨。
这不是和她隔着条银河的脸,又是什么?
“总监!”
年轻姑娘笑意全无,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诚惶诚恐地叫道。
大厅里骤然噤声。
楚音想了想,没说话,转身回到办公室。
门合上后,大厅里开始焦躁。
“绝了,背后议论领导给抓了个正着。”
“……我不会被开除吧?”
“不至于吧?咱们刚才明明是在夸楚总啊!”
……
门重新开了。
小楚总抱着那束巨大的玫瑰,走到满脸都是“完蛋了我要被开除了”的女职员面前。
“好看吗?”
女职员慌忙点头:“好看!”
楚音把花递给她,“送你了。”
女职员一愣,看看花,再看看领导,小心翼翼地说:“总监……?”
楚音挥挥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抓紧时间休息吧。”
彭彭跟在她身后,回头冲大家摆手,无声传达:别瞎紧张,老板好着呢。
*
招标会在平城某知名国际酒店举行,大厅里金碧辉煌,冷气开得很足。
楚音也不是第一次出入这种场合了,早料到温度会低,穿了套白色Chanel套装,坐下来时还能用外套盖腿。
套装很好地衬出她的曲线,铅笔裙下小腿笔直,如玉有光。
从踏入酒店起,她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中场休息时,不少人来攀谈,醉翁之意不在酒。
楚音顶不住了,干脆和彭彭一同去茶水间倒咖啡。
结果茶水间也不清净,才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哎,你刚才看见楚音了吗?”
“怎么没看见?”有人哼了一声,“大家都穿得正儿八经的,不是西装就是套裙,就她一个穿了一身白……”
“嗨,要想俏一身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爸走了呢!”
楚音停在门口,目光一冷。
茶水间里的两个人并不陌生。身为同行,都在一个圈子里打拼,多多少少也曾碰过面,更何况同为女性,更容易注意到彼此。
谈话仍在继续。
“你听说了没?之前政府广场那项目,全靠楚音身体力行才拿到标。”
“长得好就是了不起,赢在起跑线上。”
“那今天穿这身白,估计也有说法了,毕竟□□的第一步就是引起对方的注意——”
谈得风生水起时,身后有人走了进来。高跟鞋与地面敲出清脆的声音,节奏不疾不徐,甚至有些动听。
两人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去,看清来的是谁,说话声戛然而止。
楚音微微一笑,对上两张突然僵硬的脸,伸手拿了只纸杯,“借过。”
硬生生从两人之间挤出个位置来,停在饮水机前。
“聊得挺开心啊?”她面不改色。
两人:“……”
“在聊什么?”她慢条斯理将速溶咖啡条倒进杯子里,摁下开水键,然后掏掏耳朵,“我好像听见你们在谈什么□□?什么身体力行招标?”
两人:“……”
其中一人尝试辩解:“那什么,都是道听途说而已,我们没有恶意的——”
“是吗?”楚音抬眼,似笑非笑,“听起来你们对□□挺有一套的。这么会,怎么不自己上?”
两人都变了脸色,气氛尴尬至此,也只能强行圆场。
可楚音一副懒得听的样子,只上下打量她们一番,“也是。长成这个样子,自己上估计也成不了事。”
“……”
茶水间一片死寂。
楚音悠然喝了口咖啡,遗憾地叹口气:“好歹也是个大公司,供应的咖啡也太差劲了,简直不是人喝的。”
说完,随意瞟了眼两人手里所剩无几的咖啡,仿佛这才察觉到什么。
“咦,我可没有说你们不是人啊。只是随口说说,没有恶意的。”
那句“没有恶意”模仿得惟妙惟肖,她放下咖啡,拨了拨头发,仪态大方地走了。卷发在肩头晃晃悠悠。
门口的彭彭简直想为她鼓掌。
比婊里婊气,谁能刚得过她家老板?
不等彭彭夸她两句,迎面而来一位工作人员。
对方是个年轻男子,前一秒还满脸焦急,一见到楚音,立马喜上眉梢。
“楚小姐,原来您在这儿啊!”
楚音微微一愣,“你是……”
茶水间里的两人都竖起了耳朵。那人说:“张总请您去休息室面谈。”
张总?
就是刚才代表主办方印象集团发言的那个张总?
他找她干什么?
楚音一头雾水,下意识回头,就看见茶水间里的两个女人一脸不齿地盯着她,眼神里只差没赤|裸|裸写着:厉害啊,□□成功了吗姐妹?
楚音:“……”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我真不认识什么张总!
那人还在催她:“休息时间快过了,楚小姐,张总还在等您。”
后一句是压低嗓音,用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音量说的:“张总说了,这个标他是准备给您的,董事会那边都争取的差不多了,就等您去面谈了。”
一番话说得楚音怔忡不已。
她和那位张总素未谋面,更别提有交情了,他怎么会……
难道是刚才开会时他对她一见钟情,钟情到脑子一抽,就准备直接让她中标?
摸摸自己的脸,楚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
去往休息室的路上,楚音兀自出神,那位助理却凑近问她:“对了,楚小姐,张总让我问您一句,这些天的花您还喜欢吗?”
楚音脚下一顿,怔忡两秒,才问:“那花,是你们张总送的?”
“是啊,听张总说,之前他问您喜欢红玫瑰还是白玫瑰,您说您标新立异,和其他人不一样,就喜欢五颜六色的混搭色系。所以他专程让人从台湾空运来各色的新鲜玫瑰,每天送您一束。”
楚音没能问出口:“可我根本没见过你们张总啊!”
哪里不对。她稍微一想,心下已有猜测。
果不其然,很快到了休息室,门开了,那位张总喜滋滋抬头望来,与楚音四目相对,表情一愣。
随即往楚音身后又瞧了瞧:“人呢?”
他的助理一脸懵逼,“人,人不是在这……”
他看看楚音,又看看张总,仿佛以为楚音披了件隐形斗篷什么的,不然张总为什么看不见她?
张总诧异地盯着楚音:“这位是?”
“这,这是楚小姐啊。”
“哪个楚小姐?”
“不,不是您让我找的,星辉设计的楚小姐吗?”助理有些语无伦次。
张总眉头一皱,“你找错人了,她不是。”
助理表情一僵,回头看向楚音,搞不懂了。
如果这位不是楚小姐,那刚才他找她时,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解释,还对号入座跑来见张总?
更何况她外貌出众,一进会场就引起众人瞩目,他分明听见和她交换名片的人说过:“没想到星辉设计的楚小姐长这么漂亮。”
休息室里一时岑寂,最后是楚音打破僵局。她清了清嗓子,说:“不好意思,张总,我是。”
张总以为她要自我介绍,还在等下文。
谁知道这女人就停在这里,卖关子不肯往下说了。
他有些错愕,“所以呢?你是——你是谁啊你?”
哪有人说话说一半的?
楚音笑了笑,目光明亮,声色从容:“我是说,张总,认错人的恐怕是您。我才是星辉设计的楚小姐,楚音。”
*
十分钟后,楚音离开休息室,面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回家。”
彭彭胆战心惊地问:“那这个标……”
“你觉得我们还能竟标?”楚音把招标书揉成一卷,气压比大厅里的冷气还要低,“刚才那位张总说什么,你没听见?”
听见了。
说他们星辉设计招摇撞骗,不是好东西。
彭彭没敢说话,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回明玉上城,还是星辉湖?”
“星辉湖。”楚音眼神一凛,一字一句道。
她要回大宅,找那位冒名顶替的“楚小姐”好好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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