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小家伙无意中赌气的一句话，张雨欣听了心口却狠狠一颤。
陆海宁是有孩子了吗？
不然，怎么舍得一年都不来看小隆隆。
张雨欣瞳孔紧缩，眼底是意味不明的光泽，有破碎的痕迹。
“不要闹。”陆海宁嗓音依旧低沉，如六月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天空，压抑得厉害，“没什么别的事，就把电话挂了。”
“没有闹。”陆虎隆不开心，“爸爸，宝宝认真问你，你如果不来，宝宝是不是可以去找九九。”
一时间，那头沉默如水。
张雨欣上前一步，抢过陆虎隆手里的听筒。
小家伙躲着，不让她抢。
张雨欣脸色不好看，小家伙也不管了。
他就是要打电话，就是要打！
“不许去找她。”陆海宁开口。
一句话，浇凉了陆虎隆的心。
同时，也浇凉了张雨欣的心。
“为什么啊。”陆虎隆不服气，冲那头喊了一声，“你知不知道在伦敦，宝宝一个人很可怜的。”
“陆虎隆，我把你送到伦敦，不是让你学着撒娇的。”
“可你也不应该一次都不来啊……”
自他来了伦敦，老陆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一次都没！
哪有这么心狠的爸爸！
陆虎隆委屈的嗓音在颤抖，张雨欣的心尖儿也颤了。
一次都没来？
她没来就算，为什么陆海宁也不来看看虎隆？
虎隆好歹是他的儿子啊。
就算这个宝宝来的名不正言不顺，那也是他的孩子，这是抹不去的事实。
“陆虎隆，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你，但不是现在。”陆海宁淡淡道。
“哇”，陆虎隆哭了。
“有机会……什么叫有机会啊……怎么可以这样……”小家伙哭得眼睛通红，肩膀颤抖。
他本来今天心情就不太好，听陆海宁这么一说，心里头闷闷的，就想哭。
一不小心，就跟陆海宁闹了。
小家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陆海宁闹过脾气，今天更多的原因是九九要走。
九九走了，老陆也不要他了，他一个人在伦敦，真得很孤单。
为什么都不要他。
陆虎隆一哭，张雨欣的心口也像是被绞了一样，疼痛难耐。
那颗心像是要跳出嗓子眼，怎么都压不住。
张雨欣上前，按了免提。
她恬淡的嗓音如潺潺流水，夹杂着陆虎隆的哭声，在偌大的客厅里缓缓传来：“陆海宁。”
一时间，那头陷入了沉寂。
陆虎隆也停止了哭泣。
“虎隆一个人在伦敦，真得很孤单，他这样的年纪，不该承受这种孤独。”张雨欣很安静。
久违的声音传来，那头的陆海宁轻轻闭了闭眼睛。
“你是他爸爸，你可以对他好一点，如果你没法做到，可以把他给我的。”很多话，张雨欣并未点破。
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通电话，没有见面。
此时此刻，心潮翻滚，压抑而沉重。
张雨欣还是做不到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他。
“张雨欣，你和陆虎隆在一起？”陆海宁开口。
张雨欣怔了一下：“要兴师问罪吗？”
她嗓音清润，声音很低。
“一起过的年？”陆海宁淡淡问道。
“嗯，我等会儿就去机场回芝加哥。陆爷，对不起，不该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和‘你的儿子’在一起。”那几个字，张雨欣咬得很重。
“没有！”陆虎隆抢了一步，“是我打电话给九九的，是我让九九来的。”
陆海宁沉默。
良久，他才沉沉开口：“拿你手机打给我。”
说罢，他挂了电话。
陆虎隆瘪起嘴巴，emmm……这是要避开他？
这是嫌弃他么。
张雨欣只好将行李箱放好，拿出手机对陆虎隆笑了一下：“等九九打完电话，和你去机场。”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陆虎隆知道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的眼睛里是失落的光泽。
张雨欣走到窗户边，拨通了那个一年没有动的号码。
窗外，阳光明媚，天空蔚蓝。
她仰起头，目光正好对上天空那一排自由的飞鸟。
自离开天海市后，她也像那一排飞鸟一样，自由自在，衣食无忧。
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最深的一块地方，却像是被抽走了一块东西，怎么都填不满……
那排鸟儿很快从眼前飞过，视线处只剩下偌大的庄园风光。
电话通了。
“陆爷。”张雨欣抱着手臂，站在窗户边。
那头似是轻笑了一声：“怎么，不叫我名字了。”
上一次他们分别也是在冬天，没有闹什么不愉快，分得简简单单。
陆海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醇厚、低沉、性感。
并无太多变化。
“不兴师问罪了吗？背着你，跟小隆隆在一块儿了。”
“你们背着我在一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陆海宁眯起眼睛。
“……”张雨欣听着这话，怎么那么不对劲。
“小孩子喜欢闹，但你别跟着闹。”陆海宁声音严苛起来，“回芝加哥去，不允许带他走。”
“你当真不来伦敦看他？”
“这不是你该管的。”
“是吗？陆爷，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小隆隆的生日和我那个孩子的生日是同一天，还有，小隆隆也是早产？我不问你，你就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吗？”张雨欣倒很平静，眼底是如明镜般的透亮，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那头，沉默了几秒。
但，不过是几秒后，随即传来低低的笑声。
“你这是把虎隆当你那个孩子了？”陆海宁的嗓音里透着哂笑。
张雨欣一下子语塞。
“张雨欣，他不是你那个孩子，别妄想了。”陆海宁淡淡道，“没必要对别人家的孩子好，回芝加哥去，别再见虎隆。”
“你骗我。”
“你要是觉得我骗你，就当我骗你。”
“陆海宁，你怎么能这样！”张雨欣心口起伏不定。
“我怎么样。”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一年不见，你这脾气倒没什么变化，程遇之倒忍得了你这脾气。”
他总是能挑起她的情绪，刹那间，张雨欣有一种把手机砸了的冲动。
她咬着唇，几乎是咬牙切齿：“我再问你一遍，隆隆是不是我生的。”
“不是。”几乎是毫无犹豫的，他没什么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张雨欣的眼皮子闭了闭，眼底是失望的神情。
“你还是在骗我。”张雨欣抓着手机，好久才开口，“你从什么时候起，喜欢这样骗我了……”
“张雨欣，我可没有骗你的必要，你别自欺欺人。如果真喜欢小孩，就跟程遇之生一个，三五年后，也会跟隆隆一样，会蹦会跳。”
“你……”张雨欣的手在颤抖，喉咙里堵了一块石头，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说什么？
他说喜欢喜欢的话，就跟程遇之生一个？
呵呵……
“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吧？你岁数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陆海宁淡淡道。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张雨欣的情绪在失控，怎么压都压不住，声音都变了，“你腾出时间陪陪隆隆吧，他才五岁，你已经很久没来看他，你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没有妈妈，已经挺可怜，你若是还不来看他，他跟孤儿有什么区别？”
“他是我儿子，我当然会去看他。”
“希望你不要忽视他，就算你以后再婚，有了孩子，你也不要忘了他。隆隆真得是个很乖的孩子……”
“嗯，就这些？”
“你……和韩小姐快结婚了吧。”
“对我的事很感兴趣？”
“我只是觉得，你如果结婚，一定要找个对隆隆好的女人，不要亏待小隆隆，他是个好孩子。”
“雨柔一向很喜欢小孩。”
“那就好。”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茫然和迷离，“我知道你眼光没问题，你看中的，一定不会亏待小隆隆。”
张雨欣有点记不清韩雨柔的长相。
印象里，她是个开朗、甜美的姑娘，家世好、相貌好、性格好。
什么都好。
如果能坦然接受小隆隆，更好。
“几点的飞机，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
“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可以过去。”张雨欣的嗓音里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凉。
她和他，已然连共同话题都没有。
十二年的朝夕相处，如今已经是陌生人。
“随你。”
“没有别的话了，就这样吧，我不会带隆隆走的，你放心好了。”张雨欣道。
良久，两人谁也没有挂电话。
两边都是一样的沉寂。
就在张雨欣以为他早就挂了电话时，忽然，那头传来淡淡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
张雨欣愣了一下，随即也淡淡道了一句：“新年快乐。”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有几分刺眼。
她抬起头，眼底尽是破裂的痕迹。
眉宇间，如凝结的丁香，一点一点，展不开愁怨。
挂上电话，张雨欣往自己的行李箱走去。
小家伙正坐在她的行李箱上，拽着拉杆，一脸期待地看向她：“九九，爸爸是不是同意你带我走了。”
“没有那回事。”张雨欣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听师公话，你爸爸说，他不用多久就来看你。”
“真的吗？”陆虎隆仰起小脸。
“真的。”
“那九九，你也要早点来看我。”陆虎隆又变得很乖，“生日那天，来看宝宝，好吗？”
“九九会尽力。”
陆虎隆怕惹张雨欣不高兴，点点头，没有再纠缠。
他的九九也要上学，他不能惹九九不高兴的。
但他还是执意要送张雨欣去机场。
张雨欣替他系好围巾，确认不会冻着他后，这才一手牵着他，一手拉着行李箱往庄园外走去。
在庄园这几天的时光安谧而温馨，很难忘。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行走在庄园里，慢慢儿，从客厅到大门，远离了庄园。
太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张雨欣和陆虎隆并肩走着，大手牵着小手，谁都没有松。
庄园如一幅恬淡的风景画，而他们就像是在画上行走的人儿。
冬日安静而漫长。
陆宅。
国内正是傍晚时分。
夕阳西下，彩霞落满一地。
陆海宁同张雨欣打完电话，放下手机，走到窗口点了一支烟。
烟雾笼罩着他英俊的棱角，缓缓腾升，窗前的男人愈发矜贵、冷傲。
他修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更长，茕茕孑立，落在地板上。
烟抽了一半，他迈开长腿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去，打开平板。
手指自然而然，很习惯地点进一个网站。
那是芝加哥大学的官网。
陆海宁习惯性从头至尾看一遍，并不会错过任何新闻。
这一学期，新闻学院的一等奖学金获得者还是她。
简简单单的英文下是她的照片——
乌黑的长发，灵气的笑脸，白色的毛衣，浅蓝色的大衣外套。
在国内，她很少会考第一。
到国外后，她倒是次次得第一，次次不落后。
在国内，她拿了个第一，是一定要跟他炫耀的，高兴得恨不得整个陆宅的人都知道。
在国外，她也是这么跟程遇之炫耀的吧？
陆海宁冰凉的眸光里滑过淡漠的痕迹，倏地一下，痕迹破灭，不见踪影。
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平板，一页一页滑动，浏览每一条新闻。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
“陆爷，晚上有空吗？我准备去参加一个派对，想邀请你一起。”韩雨柔的声音轻轻响起。
“是韩运让你打电话给我的吗？”
那头的韩雨柔点点头：“我爸爸说，让我邀请您试试。”
陆海宁哂笑。
韩运还是没死了这条心。
“我心里头也是想你能和我一起去的。”韩雨柔连忙解释，“你愿意过来吗？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以后这样的事，不用再打电话给我。”
韩雨柔讶然，咬着唇瓣，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她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拱月般长大的，但唯独在陆海宁这儿，被拒绝了很多次。
似乎，他对她的耐心也越来越有限。
她哪里做的不够好？
韩雨柔不太明白。
但陆海宁拒绝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纠缠，点点头：“我知道了，抱歉，陆爷。”
“不用抱歉，同样的话，你转达给韩运。”陆海宁淡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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