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大人……”
塞西亚望着海蒂女王, 听着她温柔又绝望的话语，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
那晶莹的泪珠在海水中化作珍珠，一颗颗往上浮动、破碎, 唯美而脆弱，就像梦一样消逝，宛若海精灵的命运。
只是很快，塞西亚深绿色的眼眸中又浮现坚定之色。
她抹掉眼泪, 沉声说道：“我从未觉得这百年是不幸的, 您是海精灵当之无愧的王者。”
“能够一直追随您的左右，是我的荣幸。女王大人, 当初选择追随您, 是我此生从未后悔过的决定！”
似乎猜到了什么，海蒂女王猛然看向塞西亚，她惊慌地道：“塞西亚，你要做什么？”
只见拥有深绿色鱼尾的海精灵女孩, 握住了挂在胸前的海之树叶子，她仰头望着海之树的顶端, 目光是那样坚定,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女王大人，唤醒她们的工作, 需要您亲自完成了。”
塞西亚低声说道。
她明明瘦骨嶙峋的，看上去那样的虚弱，但她的背影又似乎带着一种力量。
“既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那为什么不能放手一搏呢？”
女孩的脸上带着无畏的勇气和执着，她深深地望着海之树外面漆黑一片的海水，像是要穿透数万英尺的海洋，看到多年未曾见过的记忆里的蓝天白云。
海洋明明那样广阔, 她们却仿佛笼中之鸟，一直被困在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里，这里是她们的保-护伞，也将是她们的埋身之地。
塞西亚不甘心，苦苦坚持了那么多年，她的生命不该在这个昏暗狭小的地方枯萎腐烂。
她已经等待太久了。
既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为什么不能拼一下呢？即使最后真的失败，她也不会后悔。
比起颓然等死，她更想要努力去争取。
“女王大人，海之树曾经说过，现在海洋中已经没有那些异兽了，它们已经死光了。”
塞西亚甚至忍不住怀疑，除了她们之外，这弥漫着剧毒的海洋中，是否还有其他生命的存在。
“我们需要应付的凶险，只有这些毒素。”
塞西亚脸上的表情疯狂又冷静，“我们只要穿越这些毒海水，就能到海面上去！只要能到海面，我们就能想办法去陆地……”
“女王大人，我想试一试，请您不要阻止我。”
听到她的话，海蒂女王并没有开口劝说，只是有些哀伤地望着塞西亚。
从海底游到海面，依靠海精灵正常的游动速度，也至少要大半天的时间，更何况她现在这么虚弱，能不能游到海面都是一个未知数。
而海之树的叶子，在浓度如此之高的海水里，一片最多只能撑住几分钟——这是她们曾经试验过的。
塞西亚的行为，其实跟自杀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
这是她最后的选择，海蒂女王并不想阻拦她，所以她摆动鱼尾，游到了塞西亚的面前，然后将一串海之树的叶子挂到了她的脖子。
塞西亚瞪大眼睛，“女王大人……”
“这几年来，海之树的叶子不断凋零掉落，这是我收集起来的，反正我也用不上了，现在全部都给你吧。”
海蒂女王看了眼沉睡的族人们，她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片海之树的叶子。
“她们的不能给你，没有到最后一刻，我都不能放弃她们。”
塞西亚从没想过海蒂女王会以这样的方式支持她，她已经泣不成声，“女王大人，这些叶子我不能要……”
“我给你的，你得拿着。”
海蒂女王摸了摸她的脸颊，“按照我们之前的试验，这里的叶子，能够支撑你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
“塞西亚，你曾经是游得最快的海精灵，就算是那些男孩子也游不过你，现在……拼尽你的全力去游吧，我为你祝福。”
随着海蒂女王最后的话语落下，一道光在她的掌心浮现，借着她抚摸塞西亚脸颊的动作，就这样加持在了塞西亚的身上。
随着这道光的浮现，海蒂女王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女王大人！”
塞西亚完全没有料到，除了海之树的叶子，海蒂女王竟会为她做到如此。
“塞西亚，快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海蒂女王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明明她因为长久的营养不良而面容憔悴，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然而这个笑容，却又那样的温柔美丽。
“我是海精灵的女皇，无论如何我是不能走的，我必须留下来，守护所有的族人、守护海之树到最后一刻。”
“而你不同……塞西亚，如果你能幸运地到达陆地，请你一定要找到海歌，告诉他，我真的……很爱很爱他，他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听着她宛若遗言一般的话语，塞西亚哭得不能自已。
她拼命摇着头，想要说什么，海蒂女王却已经收敛了笑容，她板起脸来，低声道：“塞西亚，快去吧！离开这里！”
伴随她的话音落下，塞西亚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上方游去——
这是身为精灵女皇，对族地的绝对掌控。
塞西亚的身体极速向上，而她的眼睛却充满眷恋地望着下方，在即将冲破海之树的防护范围时，她忍不住大声吼道：
“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海蒂女王仰头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上方，脸上露出一个似喜似悲的表情，但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摆动蓝色的鱼尾，游向沉睡中的族人们。
再不将她们唤醒，她们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
九月在暗影之中穿梭着。
他身处在暗元素构成的阴影世界，并未直接接触海水，海水中的毒素自然也无法伤害到他。
海精灵的族地占地面积很大，他曾经和茶陌来过一次，也见到了海之树，就是不知道他所感应到的生命气息，到底是不是那棵大树了……
不知过了多久，九月感觉自己距离那股生命气息的源头已经非常非常近了，然后他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再也无法寸进。
前方应该是出现了光，但有光的地方基本都伴随着阴影，只要有阴影的地方，阴影世界就能通行……
所以，会出现他无法继续前进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
“海之树，是你吗？”
外面的海水毒素浓度太高，九月不敢冒头，只能释放精神力，小心翼翼地试探。
海底中漆黑一片，又弥漫着毒素，他的精神力反馈回来的信息也十分有限。
九月不知道海之树的具体等级有多高，以前见到这棵树的时候，他还太小了，而现在……如果挡住他的真的是海之树，那这棵树的实力至少有八星了。
然而，不管九月怎么试探，挡住他的东西都没有回应。
明明感觉对方挺虚弱的，却能将他阻挡在阴影世界里，无法进入对方的领域。
九月有些烦躁，正准备试试强行突破，就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让他的行动停了下来。
他感觉到，有一道微弱的生命气息，从他前方的庞然巨物中脱离，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上方冲去。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快感应不到它了。
九月想也不想，赶紧追了上去。
只是，他也没有冒险拦住对方，而是在追到一定范围之后，便不紧不慢地跟着。
而对方的速度，在大约十几分钟后，就渐渐慢了下来，但还在朝着上方不断地努力前进着。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九月的感知里，那好像是一颗球，他没有办法确定这颗球的危险性。
毕竟是从能够阻拦住他的庞然大物中脱离出来的，他觉得谨慎无大错，不然要是把什么危险物带到思诺殿下身边，主人肯定会扒了他的皮……
九月就这样一直跟着，身为猫科动物，在面对猎物的时候，他可以说非常有耐心了。
而那颗球的运动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他甚至都不需要怎么使劲，它游个十几分钟都游不出他的感知范围。
不过他也很佩服这颗球的毅力，他能明显感觉到它越来越虚弱，生命气息却很顽强，带着无比坚韧的执念在咬牙向上着。
终于，在过了大约两个多小时后，这颗球游不动了，几乎是在以龟速前进，或者说它只能保持着身体不被水流带走。
而那组成它球体的东西，似乎也在开始破碎。
当完美的球体破碎了一小部分时，九月也终于感知到了什么……
塞西亚精疲力竭地漂浮在海水之中，她的胸前还剩下最后一片海之树的叶子，而这片叶子，也在逐渐变得暗淡。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组成她防护罩的透明薄膜，开始一点点地破碎，而那些深黑色的海水，也开始一点点地渗透进来。
最终，她将会被这些海水里的毒素杀死。
她最后也没有创造奇迹，还浪费了女王大人给她的叶子和祝福……
眼泪再次从塞西亚的眼角渗出。
她望着向上浮动的泪珠，看着它们一颗颗向着海面而去，仿佛灵魂也跟随着它们一起，穿越了那深黑色的海水，看到过去记忆中美丽的天空，洁净的白云……
在彻底陷入绝望之际，她感觉有人在这关键的时刻拉了她一把，然而等待她的，却是更加深重的，完全看不到半点光线的阴冷黑暗……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挺好，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像儿时那样畅游在海底，努力了最后一次……
然后，她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喂，你可别死了！”
九月在心中嘀咕，他也不知道自己拽了个什么回来，阴影世界中什么都看不见，但从手上的触感来看，冰冰凉还滑不溜秋的，像是鱼的尾巴。
不管怎么样，先带回去找茶陌和殿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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