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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书院 > 白船长鬼夫人白文丁吴央吉 > 第11章 魂断
 
白船长一路疾走,还没进内院就看到王副官远远站在书房的门口,眉头紧锁。白船长快步走过去,却被王副官拉住。“哥你别激动,大夫已经在里面了,他还活着。”

白船长看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书房里有很浓重的血腥味,书桌,座椅,地面,到处都是暗红色的痕迹,晃的白船长有些目眩。书房一侧的软榻上,撒师长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面色白的像纸,胸前血迹骇人的铺张着。软榻前已经围了许多人,都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甚至没人注意到白船长进来。

王副官跟进去,拉了拉白船长的衣袖。

“哥,师长暂时没事,弹头已经取出来了,咱们还是去外面说,给大夫留点空间。”

白船长被王副官拉着走出门外,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王副官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眼睛涨红着,压抑着深不见底的怒。

“怎么回事?”白船长问到,声音如砂纸一般哑。

王副官叹了口气。“先前你走了以后,撒师长也回了书房。法事开始在七点半,那之前的时间大家大都在各处休息。”

“我因为手头还有事没做完,同师长约好了,提前一刻钟来请他。我就在东院,有任何声音都应该能听到。”他的眸光突然黯淡下来,“可是我并未听见任何动静,等到七点钟再去到书房,就只看见了这一幕。师长他伏倒在桌上,胸口中了枪。”

他说着,小心翼翼看着白船长的脸色。

“看师长的状态,应该在我进来的时候才中弹不久。守着院子的兄弟说,那个时间没有人进来过……”

“天师。”白船长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天师在哪儿?"

王副官赶忙道,“关起来了,出了这种事,他这个外来人怕是逃不了干系。可现在什么证据都还没有,要怎么做还请船长定夺。”

白船长深呼吸了一下,好像要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去见见他。”

大天师被关在了当初囚禁鬼夫人的私牢里,白船长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巧看到鬼夫人也站在那边。她大概是已经听说发生了什么,脸上带些惊疑不定的表情。白船长心里隐约有些不明朗的猜测,但他抗拒去深想,只是摆了摆手止住了鬼夫人的话头,头也不回的走向地下室。

大天师正被五花大绑的锁在地下牢房,脸上仍然带着超然的笑意,让旁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带来的物件都被取了来,丢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白船长走进地下室,没有理会大天师,反倒先去查看散落在地上的东西。王副官说过,撒师长中了两枪,子弹应该都来自于他自己的配枪。弹头留在他身上,弹壳却不见了踪影。

大天师的东西不多,多是法事需要的,提前放在了各处,随身带着的除了布包还有一杆拂尘。白船长思忖着,随手扔掉了拂尘去翻包裹。拂尘撞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白船长一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捡过了拂尘,放在耳边摇了摇。然后他脸色一变,抓起拂尘两端挡在腿上猛地一折,拂尘的木杆应声而断。

白船长走到大天师的面前,冷冷的看着他,把断裂的拂尘反转过来——两枚弹壳声音清脆的落在地上。

大天师的微笑滞了一下,却立刻又恢复了那副淡然无畏的样子。

白船长凑过去平视着他的眼睛。“你是哪边的人?”

大天师却仍旧挂着笑容,波澜不惊的打岔到。“哟,这可难说了。我打小北平生人,东北也去过,西边儿也呆过,上山打过虎也下水摸过鱼,您给定一定我算哪儿人吶?”

白船长冷笑了一下。“你不必跟我装疯卖傻,我派人去报社查过,关于你的新闻并非杜撰,说明你确实挂着一个天师的名号走江湖。你曾经出入过很多凶宅大院,捉鬼捉妖。”

他顿了顿,像是有些懊悔似的,闭了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只怕这都是幌子吧。本来就是些同天争命的事儿,过程中意外死掉一两个人也不会惊起多大波澜。”他说着,眯起眼睛,压迫性的慢慢贴近大天师。“你是专门受雇来拿钱取命的人。我需要知道是谁请了你。”

大天师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却依旧不说话。

白船长站起身,背对着他道,“我能看出来你是个明白的。你以为他们看不到这里的情形么?你的目标还活着,任务没有完成,即使我放了你他们也不会留你的活口。你想活下去,唯一办法是靠我来保你。”

他点起了一根烟,猛吸了两口,等着大天师回心转意。

半晌大天师的声音才悠悠传来。“付我钱的,是位姓潘的老板,说是您的营房里会有人来接应我。”

白船长身形一晃。

鬼夫人在楼上等着,心里满是焦虑。先前她纠结了许久,实在无法狠下心欺瞒何先生,最后还是将白船长这厢的事情悉数汇报了过去。何先生决定将计就计,同张将军那边假意决断惑敌。张将军同吴将军交恶,一早看他身边撒龙不顺眼,眼下得知撒师长将至,反倒是动起了心思,游说何先生先想办法先除掉他,折去那吴儿的左膀右臂。

上面发生的事情鬼夫人并不清楚,她只是从潘掌柜那边听到了最新的任务,要她想办法请大天师来营中做法。鬼夫人犹疑过,却只当何先生是要这人来窃些东西搞些麻烦,万没想过会惹出这么一出。

白船长下地牢之前深深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睛里尽是冰冷。鬼夫人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只本能的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走到穷途末路了。

鬼夫人等了许久,却始终没等到白船长上来。中途王副官出来过,请鬼夫人回房。他依旧“嫂子嫂子”的叫着,语气动作中却没有一丝恭敬,反倒像是在押送犯人,等送进了屋还将门上了锁。鬼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白船长大概是问出来什么了。

鬼夫人在屋里一直端坐到了后半夜,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慌。她突然很害怕见白船长,害怕看到他眼底的失望和悲伤。她还记得白船长同她说起撒师长时眼中的敬仰和自豪。他与撒情同父子,是真心实意的想把鬼夫人介绍给自己的师父。她难以想象,如果知道是自己害了撒师长……白船长该是什么心情。

正想着,门突然被推开了。鬼夫人猛地站起来,来人却并非白船长。

一个面生的军官阴沉着脸走了进来,鬼夫人恍惚记得在撒师长的接风宴上见过他,似乎是刑房的管事。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群士兵五花大绑押走了。

刑房里光线暗黄,四面都是不透风的砖墙。鬼夫人被吊着绑在木桩上,有气无力的低着头。这里同训练营隔的很远,先前鬼夫人从来没有机会见识,想不到第一次来会是以这样的身份。

身上的伤火辣辣的疼着,刑讯官用了许多办法试图从鬼夫人口中问出些什么来。鬼夫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那艘梦魇般的船上。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白船长始终没有出现过,一直是刑讯官在喋喋不休着。中间王副官似乎是来过几次,一声不响的站在黑暗里,眉头紧锁。鬼夫人咬紧了牙,梗着脖子什么都不肯说。

到后来,还是王副官沉不住气了,走上前来捏住了鬼夫人的下颚。

“这次不会有人来救你了。”他有些咬牙切齿的。“你从来不懂得体谅他,不管他被你害到了哪步田地。”

鬼夫人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慌乱。

王副官好像在很努力的压制自己的火气。“事情出了,总有人要负责。你不肯出卖姓何的,就是在出卖白哥。撒先生撑不了多久了,吴将军可不管白哥同他多么情真意切,到时候别说你跑不了,他也活不成。”

鬼夫人一时哽住,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我要见他。”

白船长来刑房已经是一天后了。他脸上带着些伤痕,有点形容枯槁,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鬼夫人嘴角还带着血,费力的抬起头,看他这副颓废样子,眼里透出一丝心疼来。

白船长轻轻擦去鬼夫人脸上的血痕,开口幽幽道。“你要说什么?”

鬼夫人盯着他,狠了狠心,“我招了,事情是我做的。你应该已经从天师那里听来了许多。是我勾结了外面的人,雇佣他来暗杀撒龙。”

她顿了顿,用自己听起来都残忍的声音说,“引你出去只是计划的一环,为了让他能顺利执行任务。看你这样子是非要讨个说法,也怪不得旁人,我就是你要找的说法。”

“为什么?”白船长半晌才道,他似乎已经出离了愤怒,声音平淡的像在谈论天气,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为什么要这么做?”

鬼夫人只觉得心如刀割,却还是逼迫着自己开口,“我腻烦了,不想再装模做样当你的金丝雀。日日装出那副可人的样子,只叫人恶心。让我低贱卑微的活,不如高尚慷慨的死。”

白船长怔了许久,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他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眼中却尽是苦涩。“是我输了。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果然输的彻底。”

他闭上眼睛,很疲惫的摇了摇头,一瞬间仿佛垂暮的老人。

鬼夫人见他这副落寞的样子,几乎要忍不住说出来真相,说她从没想过害撒先生,说自己是从心里在意白船长的。鬼夫人宁愿白船长来伤她,甚至杀了她,也好过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可她不能解释。撒师长正躺在榻上,昏迷着,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醒。王副官说得对,事情出了,总需要有人来负责。鬼夫人到底是无法出卖何先生,就只能由自己来结,才能至少保住白船长。

白船长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我送你走。”鬼夫人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我送你走。”他重复着。“不让你再做牢笼里的雀。”

不等鬼夫人再说什么,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夜色渐沉的时候,刑房突然来了一群人,往鬼夫人头上蒙了个头套,略带粗鲁的将她拉走,带上了车。

鬼夫人忐忑着,听见有人也上了车,坐到了自己身边。鬼夫人知道那人是白船长。

车子开出去了很远,慢慢停了下来。

鬼夫人头上的头套被人猛地揭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就贴了上来,劈头盖脸的吻了下去。

白船长的动作简直可以说粗暴,他生硬的掰着鬼夫人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神里面杂糅着怒火,欲望,心痛……鬼夫人只觉得这样的他陌生又骇人,像是憋了太久的愁怨都在顷刻之间爆发。他力道很重,极具侵略性的掠夺着鬼夫人的唇齿,仿佛要在她身上烙上自己的痕迹。

鬼夫人被吻得的缺氧,意识模糊中看到了白船长眼中的水光,浸湿了眼角的痣,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鬼夫人大惊,唇上突然一痛,带着铁锈的血腥味立刻充斥了她的口腔。

白船长这才放开了她,他唇上沾着鬼夫人的血,眼中的火光还燃着,看起来仿若鬼魅。

鬼夫人顾不上唇上的痛,试图伸手擦拭白船长的脸颊,却被他抬手挡开。“你该上路了。”白船长这样说。

鬼夫人的手悬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才僵硬的收回来。她蓦地有种时光回转的感觉,仿佛他们的所有相知,亲熟,情感都只是一场长梦;仿佛五年的时光从未走过,他还是嫉恶如仇的执刀人,她还是火光中怀着惶恐和恨意的少女。

鬼夫人从车上下来,看着周遭的环境。车子方才一路向南,这里离苏州城已经很远了。眼下几辆车正停在一处荒郊山脚下,周围除了草木并无人烟。

白船长将鬼夫人手上的绳子解开,鬼夫人回过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对不起……”

之前被刑囚她并未觉得有多么难忍,眼下看着白船长这幅黯淡到骨子里的样子却只觉得心如刀割。

白船长没有看她,只是明显身形一滞。可他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示意鬼夫人可以离开了。

鬼夫人走了两步,转身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要把他的样貌刻在眼中,然后才回过头迟疑着,一步一顿的向前……

“嘭!”

一声尖利的枪响划开了夜空。鬼夫人脚步一顿,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胸前的白色麻布衣上突然晕开了一片血红,像是暗夜中绽开的一朵娇艳玫瑰。她又愣了片刻,疼痛感才慢慢浮上来。

鬼夫人挣扎着转身,不受控制的跪倒下去。白船长举着枪的手还没有收回去,车灯从他身后照出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鬼夫人只看到了逆光的剪影,站的笔直,像是棵挺拔的白杨。

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布坊门口见到他的时候,白船长意气风发唤自己嫂嫂的样子。她在意识消散前突然想,若是那日就死在你手上,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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