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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书院 > 白船长鬼夫人白文丁吴央吉 > 第14章 故人
 
次日上午,魏长旬和桂流洋的婚礼如期举行。自打洋人入关,虽说祸乱不断,却也带来了文化上的混杂交融。因为桂夫人是留学回来的,魏长旬便依着太太,把婚礼搞成了西洋式的。早上迎亲的汽车将桂流洋从别馆接来魏府,魏长旬穿着燕尾服站在厅堂里,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白船长混坐在宾客中,看着桂流洋穿着雪白的洋服,在两个小花童的陪伴下,一步一步走向魏长旬。一对新人笑吟吟的对望着,简直登对极了。

白船长眯起眼睛,不知怎的只觉得心里发闷。他本来打好主意吃过酒席便启程,眼下却一杯接一杯喝了不少酒。仪式过后,魏长旬带着夫人分别向客人们祝酒,等他们到了白船长这边的时候,后者已经喝了不老少了。两人喝罢,正准备离开去下一桌,白船长突然脑子一热,一把拉住了桂流洋的胳膊。

桂流洋被他扯的猛一个踉跄,转过身来惊疑地望着他。

白船长却冲她嘿嘿一笑,一个用力将她扯进怀里,颔身把头埋在她颈间。魏长旬沉了脸色冲上去要拉开白船长,他却已经轻轻打起了鼾。

等到白船长再醒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沉下去了,树影摇曳着,斑驳的映进窗子。

白船长觉得头很痛,先前发生过的事他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不妥帖的事情。他站起来摸索着披上衣服,却听门一响,王副官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了几分讪讪之色。

“哥你醒了。”他说着,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给白船长。“您舒服些了咱们就快走吧。”

白船长抿了口茶水,抬眼看他,“怎么?厌弃我失态丢人了?”

王副官一时失语,犹豫再三还是没敢点头,反倒挤出一副讨好的笑,“您这就多心了,我是怕您见良人美眷,勾起些伤心事。现下酒席都散了,旁的宾客也大都回去了,咱们迟迟不走也不妥。”

白船长响亮的哼了一声,又喝了口茶水,不经意地问道,“主人们都回府上去了?”

王副官却叹了口,“许是太高兴,那魏长官也喝多了,不多时前被送回房了,夫人应该在照顾他。”

白船长哦了一声,突然放下茶杯,猛地站了起来。“你把东西打包一下,我去去就回。”

王副官还想拦他,白船长却已经大步流星走出去了。

从别馆到魏府距离并不远,白船长一路吹着冷风走过去,酒也醒了个完全。他突然停下步子,静立了许久。夜色渐深,白日的热闹喜庆渐渐沉寂下去,买东西的货郎推着小车从白船长身边经过,纷纷回头偷摸瞧他。

白船长深深叹了口气,握住了拳头。

桂流洋怎么也没料到新婚之夜魏长旬居然会醉成这幅样子,看着烂泥一样瘫在床上的人简直哭笑不得。送魏长旬回来的亲卫兵看看他又看看桂流洋,面露难色,“嫂子,您看这儿还需要人搭把手照顾么?”

桂流洋摆摆手,“不必了,今日大家都疲惫了,长旬这里有我就够了。”

屏退了旁人,桂流洋帮魏长旬脱掉鞋子,又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塞进被子里。魏长旬醉得太沉,一动不动,等桂流洋安顿好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她正想叫丫头烧些热水擦擦身子,一出门却被人拉住了手。“跟我来一下。”那人力气大得很,桂流洋下意识挣脱了几下,却丝毫挣不开。

桂流洋皱起眉头,刚要叫喊,对方却把她压在了墙上,用手指轻轻抵住她的嘴。“别叫,是我。”

云飘过,月亮探出头,桂流洋这才看清来人。白船长深棕色的眸子闪着暗光,像是黑夜中狩猎的狼。

他突然笑了,“还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白船长拉着桂流洋,有些莽撞的一路狂奔,终于避开人群,来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桂流洋被他拉着一通跑,早就气喘吁吁的。她用力甩开白船长,压着胸口喘着粗气。

“白先生怎么可以几次三番,这般无礼……”

她还没说完,白船长就已经吻了下来。

桂流洋的话就这样被堵在了喉间,白船长的吻热情又猛烈,桂流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慌乱地敲打着白船长的胸口,试图推开他。白船长却不依,有些粗暴的掠夺着她的口腔,夺取她口中不多的氧气。

桂流洋哪里受得了这个,憋红了脸,狠狠咬住白船长的舌尖。白船长吃痛,睁开眼睛看着她,眼里一派兵荒马乱,溃不成军。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白船长才放开了她。

白船长刚想开口,桂流洋却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你怎么敢!”她咬牙切齿地怒视着白船长,像只炸毛的猫。

“阿鬼。”白船长却轻轻开口,声音柔和的像绵软的云。“你还好么。”

桂流洋一怔,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高高挑起眉,“你有病吧!谁是阿鬼!”

白船长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眼睛里带了悲伤。“你易了容貌,换了身份,我却还能认出你。就算记不得你的样子,也会记得你的气息。”

桂流洋眸光闪烁了一下,可她还是摇头,“白先生请自重,我今天且当你是认错人了,不同你计较。之后这件事请先生莫要再提,尤其不可同长旬说,倒叫人解释不清。”

她说着,朝白船长福了一福,“白先生公务繁重,我耽误不起,还请您早日启程把。”说罢转身欲离开,身后却又传来白船长的声音。

“对不起。”

桂流洋脚步一滞,愣了一秒,继续向前走了。

桂流洋回了屋,方才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魏长旬竟一脸精神的倚坐在床前。见桂流洋回来了,他忙站起来。“他可信了?”

桂流洋摇摇头,“他没那么容易糊弄,易容只能骗过旁人,他对我太熟悉,怕是已经认定了我是阿鬼。”

她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沉默了片刻才道。“不过不打紧,即使有猜疑,他也不会为难我。”她顺手擦擦嘴,手却突然顿了一下,无意识的摸了摸嘴唇。魏长旬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见她嘴唇鲜红,已经微微肿了起来,大概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有点尴尬的干咳了一下,“那便先容他去吧,白文丁在这里呆不了太久,他是代表吴将军来的,到底是要及时回去复命的。”

桂流洋点点头,注意到魏长旬的目光,有点羞赧的红了脸。“你莫要多心,我们……”

魏长旬却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你们两个是是非非我不管。此前我听过关于你的一些传言,你同他是否真的有情我却着实不想去猜。只要不误了工作,孙先生信任你,我便也信任你。”

桂流洋感激的冲他笑笑。站起身来擦了擦眼睛,拍拍衣服,一时竟显得有些无措,最后才轻轻叹了口气,从柜里抱了被褥,帮魏长旬在屋子的另一端铺好。

她忙着,又听魏长旬道,“我信你,可你自己也要想明白。你我相处的日子虽不久,可我从未看你提起任何东西时,眼睛里面同说起他时一般亮。”

他说完,自己抱了枕头躺在地铺上睡了。

桂流洋,不,鬼夫人,一夜未眠。

时间拨回到几月前,何田玉一行人来上海时,同孙先生提起了一个想法。近来直军动作很大,似是有所部署。东北张将军性急,有意发动突袭,在这个当口上,要是能探听到直军内部消息,倒是能省下不少麻烦。

何田玉露出发愁的表情,“若是去年,我们到倒还有阿鬼在敌腹中,现在却是断了门路。”

孙先生沉默了片刻,他喝着茶,沉思道,“要说门路,也并非没有。”

他告诉何先生,革//命/党其实很早就有安排,在各大派系中都多少安排过自己人,经年累月,有的已经身居高位。“直军中有一位军官,算是北京城曹首领,贾参谋一派系的人,姓魏,少年有为,近几年风头颇盛。”

何田玉点头,“有所耳闻。”

孙先生接着说,“这人少时曾是我的学生,加入直军虽时日依旧,却未改初心。”

何田玉面露喜色,“孙先生果然深谋远虑。若有这样的人在,探听消息自然不在话下。”

孙先生却轻轻摇头,“也并非那般容易。”他解释,贾参谋生性多疑,虽说魏长旬在他身边能接触到核心信息,想要不漏声色的传出来却是难上加难。

“我方一直以来持保守态度,想将他用作底牌,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可妄动。”他沉默了一下,斟词酌句道,“孙某认为,眼下最好的办法,是送个人去他身边,长旬做不到的,换个亲近的人倒是可以。”孙先生抬眼看着何田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院中热闹的人群,海鸥正紧紧抱着鬼夫人,后者安慰地冲她说着什么。

“只是有一点,万一发生了什么,这个人嘴要够严,万不可透出来同长旬的关联。”

何田玉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鬼夫人听到消息是在隔天上午,看着何先生带着歉意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该喜该悲,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可她还是抬起头,冲何先生露出笑容。“我去。”

孙先生配合着魏军官的背景,给鬼夫人安排了一个留学生的身份,同魏长旬是同乡的青梅竹马,几年前去了不列颠学习音乐。照孙先生的意思,做身份得做全套,他还专门请了师傅来,给鬼夫人补习了钢琴和洋文。

改造的最重要一步,是易改容貌。鬼夫人怎么说也曾经在直军中走动过,保不齐会被人认出来。易容一来可以防止身份被看穿,二来也是个洗白魏长旬的契机。鬼夫人明白,万一哪天事情败露了,人们会以为是自己冒名顶替了魏长旬真正的未婚妻,即使有所怀疑也无法断言二人私下有所勾结。

鬼夫人坐在镜子前,看着王宝荣给自己贴上□□,心里万千感慨。镜中的姑娘已经同自己再无半分相似,只有那眼神……

鬼夫人屏息,闭上眼睛,沉寂了许久,再睁开时先前的哀怨和戚戚然已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少女有些高傲跋扈的神采。

她心里清楚,这次一去,自己又将踏入龙潭虎穴。何先生劝阻自己的时候把利害关系讲的很清楚,这一次,不会再有人保护自己,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将会是第一颗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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