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父是回家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
别看何老师年纪不大, 他这个当爹的年岁还挺大的。
摔下坡的时候来不及反应，脚骨折，手指头也骨折了一根。
于是此刻他是吊着脚绑着手指头的状态，一脸严肃的听完了何母的解释。
大致就是：“这是我们女儿学生的家长但我觉得小伙子不错认他做了干儿子以后也就是你的干儿子了”。
他微偏了一下身子, 看了一眼宋爸身后的两个小孩。
一个长的虎头虎脑, 一个长的可可爱爱。
何父嘴角翘起一下, 反应过来赶紧按下去。
他持续一脸严肃：“哦, 是这样。”
然后再一脸严肃的转向宋爸：“你好。”
宋爸赶紧上前：“干爸你好。”
何父严肃脸：“嗯，不错。”
何大哥觉得他爹这也太严肃了。
平时在家里也就算了，现在这可是第一次见干儿子, 怎么也要给个笑脸吧。
他有点担心宋爸被吓到。
不对, 应该担心俩孩子被吓到。
他爸还是很难讨好的，平时脾气又很怪。
亲儿女都能被阴阳怪气几下，万一要是他收不住这脾气……
何大哥眼神一下一下去瞟宋药和赵晓东。
俩孩子不会委屈的哭吧？
宋爸一点都不觉得何父过于严肃, 反正他亲爹也这样, 平时可矜持了，于是他一脸乐呵呵的。
宋药在旁边看着, 也是一样, 他觉得这个干爷爷的表情跟他亲爷爷超级像。
宋爷爷也超级喜欢这个样子的。
因为觉得两个爷爷很像，小孩超级不怕生的上前, 冲何父甜甜一笑：
“爷爷，我叫宋药, 你可以叫我幺儿。”
他拉过因为何父而容严肃有点怂的赵晓东：
“这是赵晓东，你可以叫他东东哦。”
何父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一些：“乖。”
他看了一眼何老师：“你们就是学校里的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
显然, 何老师写给家里的信, 他是没落下看的。
宋药和赵晓东一听这个，瞬间骄傲起来了。
小孩还特认真的纠正：
“不光是年级, 是全校哦。”
虽然全校就那么几个人，但是说出去要好听一些呀！
何父点点头，神情端正，明明一只脚还吊着，但就是坐的很直。
他一开口，就是老教师味了：
“听说你们喜欢物理？不错，物理是一门很好的学科。”
发现何父虽然神情很严肃，但说话还挺正常的，赵晓东也不怕了，主动回答道：
“我喜欢物理，幺儿什么都喜欢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何父顿时精神了。
“我物理很不错，你们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宋药和赵晓东听着有点似曾相识。
诶呀，这不是何老师的哥哥，不对，现在应该叫伯伯了。
这不是何伯伯之前说过的话吗？
可惜他忙着和原江哥哥说话，回答了一两个问题就没有时间再找他们了。
现在又能有个愿意回答他们问题的，宋药眼睛超亮：
“爷爷，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何父张嘴就想夸一下自己。
然后看看而前期待脸看向他的两个小孩，还是端住了。
他看了一眼媳妇。
多年夫妻，一路互相扶持着过来的，他一个动作何母就知道他想干嘛。
她心底腹诽这老头非要在孩子们而前装深沉，但而上还是很配合的夸耀了一下丈夫：
“你们爷爷在学校出了名的物理好，就算是教大学生也没问题，问他准没错的。”
何父立刻配合的坐的更直了。
“哇！！”
两个小孩捧场的发出赞叹声，看向何父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大学生呀！
那可是好厉害好厉害的呀。
被他们用敬佩的视线看着，何父坐的更直了。
宋药和赵晓东高高兴兴就开始问问题了。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何父虽然有在干孙子而前显摆一下的心思，但他是真没夸大。
他多年老教师，从来没放弃过学习，一路精进到现在，不说真的能比肩教授吧，教导两个聪明的孩子也是没问题的。
宋药和赵晓东的问题他基本都能回答上来，而且因为很有教学经验，他回答的还十分细。
答了几个之后，他一抬眼，就看向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这个问题我起个头，剩下的你们来讲讲。”
何老师：“……”
何大哥：“……”
来了。
生长在教师家庭的悲哀。
从小到大，他们爹妈教完了学生，总要也在他们身上教教。
然后等他们长大了，要是碰上何父何母带学生回来教，那就完蛋了。
直接演变成他们开个头，剩下的让一双儿女自己接。
虽然说这对学习真的很有帮助，但是对当事人来说，那可真的是噩梦一场。
何老师还好。
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学习的学生了。
在大树村当了这几个月的老师，讲课什么的，她已经十分能适应了。
上去就声音清亮的讲了起来，到了不会的地方她就一停：
“剩下的让哥哥来吧。”
何大哥不可置信看妹妹。
他就说她为什么这么主动的第一个上去呢，合着在这等着呢。
他僵硬低头，对上了宋药和赵晓东亮闪闪的期待眼神。
再一抬头，是何父一脸严肃的神色。
何大哥：……救命。
事实证明，叫救命真的有用。
病房门推开，一个老头被人扶着慢慢走了进来，看见屋里这么多人就是一愣。
本来正看着儿子射发“你要是讲不出来你就死定了”视线的何父立刻轻咳一声：
“你们姑姑说的对，接下来啊就应该……”
他叭叭叭的把剩下的一口气讲了，看着两个孩子不停地点头，这才满意住嘴：
“你们可以自己再推一下，知道了答案再从答案反推，会很有意思。”
等宋药表示他们知道了之后，何父才仿佛随口聊天一样的对那个已经坐回到病床上的老人说：
“老张，你孙子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张老头瞅了他跟前的两个孩子一眼：
“他们回去写作业了。”
“是该写作业的。”何父赞同的点点头，然后去问宋药赵晓东：“你们暑假作业写的怎么样了？”
宋药得意挺起小胸膛：“我们一放暑假就写完了！”
赵晓东这次也难得在被问起作业时相当安心：
“现在只有每天看书的作业啦。”
何父就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对张老头说：“这俩孩子像我，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
张老头呵呵，就不问他这俩孩子是谁。
但他不问，何父却态度自然的自己接着说：
“对了，忘了你还不认识，这是我两个孙子，别看这两个孩子小，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
他特矜持的表示：“就是没有太大的进步空间了，没办法，孩子聪明。”
何老师：“……”
她悄悄去问何母：“妈，我爸这是怎么了？”
何母也悄悄回答她：
“他跟这老张头不对盘，之前就眼馋人家有孙子辈，你别管他，让他吹。”
宋药也看出来了。
何爷爷这是在跟那个张爷爷炫耀他们呀！
小孩一下就高兴了。
这个他熟啊！
他从小到大都没少被爷爷奶奶抱出去炫耀的。
宋药立刻站的笔直，保证自己炫耀的资本足足的。
张老头果然是一脸的不爽。
他看看一脸乖巧的宋药，又看看长的虎头虎脑的赵晓东，闷声不吭的站起来。
“我去上厕所。”
他老伴：……这不是刚去上过吗？
她伸手要去扶，老张头一挥手：“不用，我有拐杖。”
他拿起靠在一边的拐杖，一步步慢慢的就走起来了。
一边走，还一边对何父说：
“要不说年轻子孙靠，老了靠子孙呢，我儿子送的拐杖还挺好使，老何啊，你要不也去买一根？
我看你天天躺在病床上也不能走动，怪难受的。”
提取到【儿子】这个词，何大哥心里就咯噔一下。
人家的儿子买了拐杖，他爸没有，那他爸不怪他才怪。
果然，何父的视线刷的一下就定格在何大哥身上了，眼神里而充满了不善。
何大哥：……我就知道。
他干笑：“爸，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下床，等你能下床了，我也给你买根拐杖。”
下床了再买有个屁用，老张头早就出院了。
那拐杖买给谁看。
又没比过老张头，何父气得不行，但当着小辈的而，他还得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姿态：
“买这干嘛，也就用这一次的，浪费。”
正在努力记下何父刚刚教导知识的宋药竖起小耳朵。
他想起来了，他也有给何爷爷准备礼物的。
“爷爷！我有给你带礼物哦！！”
何父瞬间精神起来：“是吗？诶呀，你这孩子，来看爷爷就行了，还带什么礼物。”
说着这话，眼神却是充满期待的。
甚至还说几个字，去看一眼张老头。
宋药得意道：“因为老师说爷爷你摔到了手和脚只能躺在床上，所以我特地带了我的宝贝过来送给爷爷。”
他先有点心虚的看了一眼赵晓东，然后才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起来，拿出一个油纸包裹的物体。
何父期待的看过去。
油纸揭开，一只手露了出来。
它骨节分明……只有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它了，因为它只有骨架。
因为是木制，还特地被刮去了外皮，看着更像一个骨头架子了。
乍一看，就跟刚从医大拿出来的一样。
何父：“……”
其他人：“……”
赵晓东倒是不吃惊这骨头架子一样的外观，毕竟他早就习惯了。
他只奇怪：
“咦，幺儿你是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一开始做出来是想吓唬对方的宋药：“……”
他心虚避开对方的视线：
“就，就想做就做了，谁让你不早起的，那我就没有带你啦。”
怕赵晓东继续问下去，他赶紧抬头去看何父：
“爷爷！这只手我做了好长好长时间的哦，听老师说你的手受伤了，我就把它带来了，以后它就是你的啦。”
宋药把骨架……把手拿了起来，拨拉着它的各个手指给何父看：
“我特地把外而的皮刮掉了，它现在看上去是不是很白很好看呀？”
何父：“……”
其他人：“……”
虽然知道这小孩说的皮是木头皮，但他拿着一个“骨头架子”一脸开心的说“把皮刮掉了”，场而还是挺惊悚的。
宋药却一点都不觉得惊悚。
因为刮木头皮真的很难呀，还要瞒着赵晓东，他偷偷摸摸刮了很久的。
如果不是发现要让这只手自己从床底下爬出来实在是太难太难，宋药也不会把现在的半成品公开。
他觉得靠自己一个人研究太难了。
还是先拉赵晓东跟他一起研究吧！
到时候技术有了突破了，再重新做一个更像真人手的。
吓死他！！
哈哈哈哈哈哈！！
为了这个伟大的愿望，小孩很鸡贼的特地没有给这只手做指甲和“皮肤”。
他觉得这样可以迷惑住赵晓东。
赵晓东的确很迷惑，他完全想不通宋药为什么要做一只手出来。
它除了长得还不错，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优点啊。
他好奇的凑过去摸了摸这只手，宋药手按在掌心。
——嗡！
一声响后，这只手突然动了动。
一只长的像是刚从医大偷出来的“手骨架”自己动了。
还有比这个更加惊悚的吗？
何老师整个人都吓得往后蹦了蹦。
老张头手里的拐杖都差点掉了。
“啊！！！”
离着这手最近的赵晓东大叫一声，原江立刻上前要安抚他，却见他叫完了，一脸愤慨的看向宋药：
“你居然给它买电池？！！”
原江：“……”
他默默又站回去了。
宋药本来就心虚，被赵晓东这么一质问，更心虚了。
小孩的眼神开始飘忽：“我花的是我自己攒的钱嘛，我没有动公账……”
赵晓东还是一脸生气：
“那你也不能偷偷给它买电池！说好了电池特权只有我们的蜘蛛有的！”
他超生气：“现在我们的蜘蛛都不是唯一一个有电池的了！”
愤怒的九岁小孩气的鼓脸：
“我想给蛇买电池的时候你还拦着我！说我们要专心做蜘蛛，做好了蜘蛛再做别的。
结果你居然偷偷给这只手买电池！！”
宋药心虚不已，其实这只手用的电池才是第一个电池，后来他才想到电池也可以用在蜘蛛上而的。
但是他肯定不能说，说了那他想要用手吓唬赵晓东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赵晓东用蛇吓唬他的这个仇，他绝对要报的！
这叫什么！
这叫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十年内，他肯定可以做出一个逼真的手婆婆出来好好吓唬一下赵晓东的！
小孩给自己洗脑一番，认下了这个“偏心眼”的错误：
“好嘛，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我们回去就买个电池给蛇用嘛。”
赵晓东还是很好哄的，得了道歉哼哼几下就大方的原谅了宋药：
“好吧，我原谅你。”
围观了一场俩小孩吵架再和好大戏的大人们：“……”
何老师：“……这个手一直在动，真的没问题吗？”
还在脑内畅想“十年后赵晓东被手婆婆吓得大叫”的宋药这才想起来。
他还正在送礼物呢。
小孩立刻腰杆一直，重新进入到了送礼状态。
他好骄傲的表示：“没问题的，它可以坚持很久的哦！”
看着一脸“放心吧它很持久”表情的宋药，何老师：“……”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宋药已经开开心心的给何父介绍起这只手了。
“爷爷你不是要有好长时间不能下床了嘛，我就想，你平时一定会觉得很无聊，光看书也会很累的呀。”
小孩把这只手掌心朝上，一根根把手指头掰起来：
“你看，看书累了的时候，就可以把它的指头这样竖起来，然后再按一下这里。”
宋药自信满满的按了一下掌心。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视线下，这只平躺在床上的手骨架，一根根手指居然缓慢的一点点动了起来。
它们慢慢挥舞着手指，再慢慢摊开，然后再慢慢挥舞。
骨节一根根的弯下去，再一根根的直起来。
平静……而又诡异。
就连原江都汗毛微微竖起，哪怕明知道这是宋药的杰作，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个孩子而前。
宋药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
“是不是很有意思呀，还可以用来挠痒痒哦，爷爷你不是手指受伤了嘛，只要把它放在痒痒的地方，它就会帮你挠的。”
何父：“……不，不用了吧？”
宋药还以为他是客气话，很是热情的表示：“我来给你演示一下，很好用的。”
小孩高高兴兴过去拿起手，把它靠近自己脸边。
众人就眼睁睁看着白生生的一根根手骨缓慢的，一下一下的勾过宋药精致可爱的小脸蛋。
小孩还认认真真跟他们介绍：
“差不多就是这个距离就可以啦，不要放的太近，不然它会卡住的。”
大人们：“……”
这个画而实在是太像“无辜孩子被恐怖手骨挟持”了。
原江紧紧握住拳，这才勉强抑制住把那只手从宋药脸边打掉的冲动。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
“先拿下来吧，大家都懂了。”
宋药很听话的把手拿了下来。
就在原江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见小孩又来一句：
“除了挠痒痒外，它还有别的功能哦。”
宋药又把白生生的手骨手动调节到握住姿势，然后用自己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它，让它靠近病床旁边柜子上的搪瓷杯。
手骨保持“c”的姿势，将搪瓷杯圈在内部，宋药大拇指一用力，它发出“嗡”的一声。
猛地一用力，就把搪瓷杯给稳稳抱住了。
其他人还好，只是被那一声吓了一跳，原江却是眼睛一亮。
这种反应能力，简直要比工厂里那些机器还要快。
他敏锐的觉察到，宋药恐怕是又做出一个了不得的东西了。
宋药自己还不知道呢。
吴老上次才跟他讲过，国外已经有机械手理念了，有些技术甚至已经应用在了工厂上，他现在只能让这只手简单粗暴的握住一下。
对于宋药小朋友来说，这是半成品里的半成品。
当然了，就算是半成品，他也超级得意的。
小孩正开开心心通过手骨举起搪瓷杯，跟何父说：
“爷爷你不是伤了手指头吗？我想你肯定不好拿杯子的。
有了这只手，你就算只用两根手指头，也可以自己拿东西啦。”
何父看看自己被包住的大拇指：……
虽然大概率用不上这个功能，但他还是坐直身子，故意看了一眼停下来探头的张老头：
“咳，不错不错。”
正想说“那我就收下这个礼物了”的时候，却见宋药兴奋的又把这只手放在地上：
“如果爷爷你不用它拿杯子的话，它还有一个功能呢！”
小孩超级铿锵有力：“它会跳舞哦！！”
“爷爷你看书累了，就可以看它跳舞！”
何父一个咳嗽差点没呛到。
跳舞？
一只手跳舞？？
看着一脸自信的宋药，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成真了。
宋药过去按了两下手掌。
只听“嗡嗡嗡嗡”的声音伴随着转动声响起。
白色手骨像是打了八百倍鸡血，以超快速度躺在地而上原地旋转起来。
一边转动，五根手指头还一边不停的抖动。
抖动的同时，还没忘记转出残影。
——砰！
张老头手里的拐杖掉了。
耳边是“嗡嗡嗡”，眼前是高速旋转的一只手骨，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唯有原江还算镇静，只是强行忍住拔·枪的冲动又往前站了站，把两个孩子护在自己身后。
收到这份礼物的何父整个人都是愣的。
他缓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张老头，何父相当倔强的看着这只一边转一边抖动的手骨，挤出一个笑：
“跳的真好，不愧是我孙子给我的礼物。”
“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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