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张雨欣像是在原地转圈。
她四处看，却找不到陆虎隆。
只听得到远处，她的妈妈还在喊“雨欣，雨欣，过来”……
张雨欣十五年没有见到妈妈了，她想她。
她不再找陆虎隆，再次转过头去，向她妈妈走去。
陆海宁怀里的人气息越发薄弱，陆海宁就像疯了一样掐她的脸蛋。
“张雨欣，不准死，给我醒过来。”
“张雨欣，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张雨欣，别死，别离开我，别离开……”
语气，越来越无奈，越来越害怕。
说到最后，这个一向刚毅、沉稳的男人脸上多了无措，眸中的锐利消失殆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茫然。
眼里，晶莹的泪花在滚动。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张雨欣的长睫毛上。
天空渐渐明亮，雨停了，月亮也沉了下去。
不远处的那抹鱼肚白越发透彻，朝阳也露出了些微的光芒。
这片森林，依旧如迷宫一般，带着白花花的雾气，辽远、厚重、漫无边际。
陆海宁用力掐着她的手心，他怕极了。
这种害怕是从心底深处腾升起来的，就像是积攒了很多年，忽然一股脑儿抛了出来。
迷梦中，就在张雨欣快要触摸到她妈妈手掌时——
忽然又被一股力量拽了一把，手好痛。
她被拽远了，离她的妈妈原来越远……
“九九，答应我，活下来，以后你要什么我都应你。你恨我也好，爱我也好，我只要你活着……”
又一滴泪落在张雨欣的脸上。
陆海宁从未这样无助过。
就像置身荒岛，明明不远处就是一盏灯，等他靠近时，灯就灭了。
那一瞬间的失望，贯彻全身。
陆海宁浑身冰凉。
又往前走了很远，李浩杰终于带着人来了。
李浩杰看到浑身是血的陆海宁和张雨欣时，明显一愣。
这是……发生了什么？
“陆爷！”
“去拿药箱！快点！”陆海宁吼了一声。
他晃动着怀里的张雨欣：“张雨欣，你给我醒醒，别睡，我带你回家……”
李浩杰立马吩咐保镖去找医生。
陆海宁抱着张雨欣飞快地跑。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要面临这样的绝望。
李浩杰跟在身后。
“陆爷，发生了什么？”
“让人准备止血的药，如果雨欣出事，所有人陪葬！”
“明白。”
李浩杰想到了什么，这儿是森林，看来陆爷和张雨欣是遭遇了猛兽！
这样一想，他脊背生寒。
而张雨欣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血腥味甚至在空气中蔓延。
李浩杰在陆海宁的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无措和小心翼翼……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陆海宁。
陆海宁在他眼里，杀伐果断，冷血而薄情。
怎么会有慌张和恐慌。
但此时此刻，是一个李浩杰从未见过的陆海宁！
终于，陆海宁抱着张雨欣走出了森林，往那烧了一半的别墅走去。
别墅里，横陈着几具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尸体。
这个地方太偏，医生一时半会赶不来。
好在，有药箱。
陆海宁薄唇紧抿，替张雨欣处理伤口。
张雨欣气息很微弱，时有时无。
陆海宁的瞳孔骤然紧缩，微凛的眸子是一望无际的深沉和说不尽的不安。
“去备车。”陆海宁沉下嗓音。
“爷，张小姐伤势是不是很重？”
“嗯。”
“爷，这种时候，一定不能让张小姐断了求生的意识。我现在就去备车。”
李浩杰说完就走了出去。
陆海宁动作利索地替张雨欣处理伤口，清理血迹。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他浑身直冒冷汗。
这种握不住、抓不紧的感觉……很不好。
“张雨欣，好好活着，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你都要活着，听见没有？”陆海宁压低声音。
他用力掐着张雨欣的手心，生怕她睡过去。
但，张雨欣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凌乱的发丝上沾着血迹，不过，她清理过的脸庞格外干净、清秀、乖巧。
陆海宁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庞，从额头到下巴。
心脏跳个不停。
他是如此得害怕失去。
傻丫头，傻子一样。
陆海宁苦涩地牵了牵唇角。
如果她没有替他挡那一下，最坏的结果是他死。
那也好过，现在这种感觉……生不如死。
李浩杰很快就把车备好了。
陆海宁抱着张雨欣坐在后面，用药物替她止血。
“开快点。”陆海宁冷声吩咐。
“是，陆爷。”李浩杰应了一声。
车子缓缓驶离这偏僻的别墅地段，这地方刚刚发生了重大变故，就连这会儿，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味、焦味和尸体味。
只有李浩杰知道，陆海宁为了找到张雨欣，血洗了这栋别墅。
然而现在，还是迟了一步吗？
李浩杰不太敢想象，如果张雨欣死了，陆海宁会怎么样。
后面的男人脸上是浓厚的倦色，他微微闭眼，像是在沉思。
“陆爷，你抱紧张小姐，我加速。”李浩杰道。
这地方太偏，他不知道拖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嗯。”
陆海宁将张雨欣抱到怀里来。
她的身体越来越凉，血虽然止住了，但脸色异常苍白。
李浩杰也没有想到，童智力和魏宝龙在这个地方有一栋别墅。
这别墅很隐蔽，建立在森林里，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逃出去。
因为逃跑的下场只有一个，被林子里的各种猛兽咬死。
没有第二种选择。
显然，变态到极致。
陆海宁低下头，抓住张雨欣冰凉的小手，放在唇边细细吻着。
“九九，就算为了虎隆，你也得活下去。”语气里半是命令，半是无奈。
陆海宁握紧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可至始至终，张雨欣都没有任何反应。
陆海宁眉头拧起，表情……异常痛苦。
他知道，她替他挡那一下，纯粹是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欲望了。
那一秒，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
亦或者，她只是纯粹地想报答他。
没有多想，就是为了还他一命，结束他们之间这不平等的收养关系。
“傻子……”陆海宁抚摸她的脸。
他将她拥在怀中，温柔而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眉眼间。
带着温度的吻，犹如细雨，缱绻缠绵。
他的唇是温热的，而她的脸是冰凉的。
这种凉意，让他的心底都被恐慌塞满，他那墨染的眸子越发深不见底。
“九九……”
他吻着她，细密而周至地吻着。
他怕。
怕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浩杰无力地叹了口气，加快车速。
他开车极稳，在这样的情况一下，依然能保持车速和平衡。
但这里距离医院太远，谁也无法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这个吻，仿佛地久天长。
过了很久，陆海宁从衬衣贴身口袋里拿出一只精致的盒子。
打开，里面是那枚蓝宝石镶嵌的钻戒。
蓝色妖姬的花型，美丽而动人。
车内光线很暗，但尽管如此，也掩盖不住钻戒夺目的美好。
雕琢精细，花型极美。
就连这蓝宝石，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陆海宁将戒指戴在张雨欣的无名指上。
她的皮肤本就白皙莹润，这枚戒指，就像是替她定制的一样，格外美好。
怀里的张雨欣依旧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陆海宁不知道，如果她这一次真得永远也醒不来了，他该如何独活？
他那双幽邃不见底的眸子，也如一汪春水，起了波澜。
久久不息。
朝阳从天空升了起来，万丈霞光，穿透云层。
路边的花草树木也逐渐苏醒，空气中飘散着清晨的雾花。
一缕光线照在陆海宁俊逸如斯的侧脸——
男人的脸上是疲惫、憔悴，还有旁人不易察觉的深沉。
他紧紧抱着张雨欣，将她的脸贴在自己胸膛上。
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凉意。
他这小半辈子，无数次接近死亡，唯独这一次，一颗心空了。
他温厚的掌心贴着她的手掌，十指相扣，却相对无言。
他想起那十二年——
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
她从不向他要求什么，更不会无理取闹。
最爱做的无非就是和他说说话，或者等他回来。
她等了他十二年，从八岁等到二十岁。
“陆爷，我看的电视剧大结局了，那个女主死了，死了……”她呜呜哭。
“骗你眼泪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呢，男主也死了。”她仍旧哭个不停。
明知是假的，就是爱哭。
他很无奈，用手指替她擦了擦眼泪，警告道：“别哭了，嗯？电视剧而已，出息呢？”
“好难过……”
她就是不听，继续哭。
但，她趁机扑进了她的怀里，将泪水全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那时候，他怀里的她是温暖的，发丝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如小猫一样，蜷曲在他宽厚的胸膛里。
那时候的她有着均匀的心跳和呼吸，鲜活而开朗。
蹭来蹭去，有时候还勾住他的脖子。
热情，活跃，小孩子气。
而不是……现在他怀里这个一动不动的张雨欣。
“九九……”陆海宁嗓音沉痛。
低下头，一个浓烈而缠绵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李浩杰不忍再看，别过脸去，视线落在前方，双目中泛动泪花。
如果这一次是离别，那则是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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