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个小时后，飞机在芝加哥机场落下。
张雨欣正做着梦，她又梦到了很多年前的事。
梦到了十五岁那一年的那个冬天。
梦冗长，景依稀。
也是机场，天海市国际机场，她知道某人那天傍晚飞机要回国。
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她心不在焉，一直看着窗外。
“张雨欣，我刚刚讲的单词，你造一个句子。”年轻的女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用课本拍了拍她的桌子。
张雨欣还在发愣，根本没有意识到老师走过来了。
她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听，哪里知道老师讲了什么单词。
同桌很着急，但也帮不了她。
“张雨欣，你说说你，我刚刚讲过的单词你都不知道？这么健忘？我看你一直看窗外，虽然今天是星期五，最后一节课了，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回家吧？家里有好吃的等着你？”
全班哄堂大笑。
张雨欣垂着头，局促不安地看着英语书。
她确实不知道老师讲了啥啊。
“张雨欣，你太不认真了，我发现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上课走神。你这个样子，高中都要考不上了，还不认真点！这一次月考考了那么点分数，我还没说你。”
英语老师太生气，用力拍了拍她的桌子。
“醒醒！你再这个态度，我要请你家长来了。”
张雨欣没有反驳，也没有吭声。
“真是……最后一节课你站着上吧，免得你听睡着。我也是为你负责，你说你，要是高中都考不上，怎么办？出去打工？”
张雨欣还是没吭声，站着就站着了。
她是没有认真听讲。
英语老师也不再管她，继续上课，讲单词，讲语法。
张雨欣尽管站着，但也一句没有听进去，她低着头，小脑瓜子里还在想着某个人。
他是晚上六点的飞机，她还没有去机场接过他，他不让的。
今天是周五，她可不可以去机场接他？他会惊喜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很坚定，对啊，她可以去接他嘛。
五点放学，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
她才不管高中考的上考不上，考不上就出去干活好了，她满脑子里都是他。
那时，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他。
天这么冷，他会不会感冒？有没有带衣服？
她知道他很辛苦，会不会瘦了？
“张雨欣！”英语老师又喊了她两声！
张雨欣茫然地抬头：“啊？”
“你这个态度，我要跟你班主任反应反应，下个星期把你家长请到学校来一趟。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这么不上进的……”
张雨欣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半。
英语老师气坏了，又数落了她一通，这才继续站在讲台上讲课。
张雨欣心里头着急得很，她会不会赶不上？
这样一想，她干脆将双休天的作业往背包里一塞——
她就像是一只离弦的箭，干了一件很大胆的事，她当着老师的面逃课了！
她飞快地就往教室外面跑！
他们的教室在三楼，她沿着楼梯就跑，“咚咚咚咚”脚步声格外清脆！
张雨欣怎么都忘不了英语老师在身后咆哮的声音：“张雨欣，你有本事别回来上课了！”
自那次后，她也被同班同学嘲笑了好几个星期，同时也成为诸多老师口中的坏学生。
可那个时候，她似乎什么都没想，就一个念头，她想见他，很想很想。
一年才几个月啊，可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恨不能天天见到他，这样一个月的分别，她没法忍受。
脑海里全是他的模样，他瘦了吗？会不会不认得她？
还有，他这次又是去国外，听说国外好看的女孩子多，白富美那种。
他会不会带个女朋友回来？
自她发现她很喜欢他之后，她就总是担心他哪一天会突然领一个女孩子回家，然后笑着跟她介绍“九九，这是我女朋友”。
那样的场景她不是没想过，正因为想过，所以她不愿意见到。
可是如果真得有那么一天，她能怎么办？
躲起来哭一场？
肯定会的，她这么爱哭。
这样一想，她更加盼望见到他，但不要见到他女朋友！
不要！
张雨欣背着书包飞快地往学校门口跑，一边跑一边拦出租车回陆宅。
那个冬天，很冷。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但还是抵挡不住锥心入骨的冷意。
风一吹，“嗖嗖”的冷。
出租车在机场停下来的时候，他的航班还没有到，她只好买了一杯奶茶，一个人默默坐着等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有女朋友了。
不可以啊……
张雨欣想着想着有点不开心，他要是真有女朋友怎么办？那她还能默默喜欢他吗？
可以的吧，暗恋又不是错。
张雨欣矛盾地喝着奶茶。
那一天，她记得她的奶茶是她最爱的红豆味儿的。
等来等去，没想到他航班延误得厉害。
原本六点到的班次，一直到了夜里十点半才到。
张雨欣等得很困，她就蜷缩成一团窝在机场的角落，默默坐着，撑着脑袋。
怕错过他的航班，她还特地交代了好几个服务员小姐姐，要是她睡着了，一定要把她叫醒。
小姐姐们看张雨欣长得水灵又可爱，都很高兴地帮她留意着。
结果，她哪里知道，十点半，航班才到。
她更没想到，她在座椅上打着盹，迷迷糊糊一睁眼，眼前就站着她渴望看到的那个男人。
高大的身影，英俊的面庞，微微噙着笑意的唇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一身笔挺的灰色大衣外套，手上还扶着行李箱。
他就这样站在她的对面，没有叫醒她，目光落在她粉嫩的脸上。
张雨欣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咕噜跳了起来，跳到他的跟前！
她仰着脸，抓住他的胳膊：“你回来？真得是你吗？你怎么看到我在这儿的？机场那么多人，你是怎么看到我的？怎么发现我的？”
“我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到你。”
陆海宁勾唇，摘掉手套，修长的五指抚摸她的脸颊，眼底是深沉的光泽。
张雨欣的小脸藏在围巾里，就像只可爱的猫，那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他一冲她笑，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全然忘记逃课这回事。
她挽过他的胳膊，笑得很开心。
不过，她还是警惕地在他身后扫了一圈。
“你是一个人回来的吗？”张雨欣小心翼翼问。
“嗯，怎么了？”陆海宁好看的眸子看向她。
“没，没怎么。”张雨欣高兴了，他没有女朋友。
“走吧，回家。”陆海宁带着她，准备往机场外面走。
“我帮你拿行李。”
“不用。”
“你累不累啊？”
“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没多久，就几十分钟。”张雨欣撒谎。
“你一个小女孩，以后别乱跑。”陆海宁眉头皱了皱，淡淡道，“被人拐走怎么办。”
“我不是小女孩了，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女孩。”张雨欣撅起嘴巴，略不高兴，“被人拐走，就不要你了。”
“真不要我了？”
“对，不要你了。”张雨欣很倔强地仰着头。
“我要你就行。”
陆海宁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车子走。
他的劳斯莱斯已经停在外面，外面的风儿刮得很大，冷飕飕。
一出来，一阵风吹起她的围巾，她往陆海宁怀里一躲：“冷。”
陆海宁将她拥在怀里，搂着她往车子走，这才不冷了。
车里不一样，车里很暖和。
张雨欣还是挺介意他的话，什么叫“一个小女孩”。
他还一直把她当小女孩吗？她不小了，都上初中了，还是说他一直把她当小孩子对待？
这样一想，她就有点沮丧。
车子开回陆宅。
“张雨欣。”陆海宁忽然板起脸，“今天最后一节什么课。”
“英语课。”张雨欣吓到，正襟危坐。
他每次叫她名字都没有什么好事，而且总是带着吓人的语气。
“课上干了什么？嗯？”
张雨欣吓得不轻，他居然都知道了？他的消息这么快？
“我……我不是故意的……”张雨欣的声音低了下去。
“逃课？本事大了，是不是谁都管不了你了？”陆海宁板着脸看向她。
“你可以管啊。”张雨欣笑嘻嘻看向他。
车内很黑，但他和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借着外面的微光，她还能看到他沉着的脸，凶巴巴的。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终有一天，我也管不了你。”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很听你话，你说什么我都听，听一辈子。你不要生气了，你今天刚回来，不能因为这些小事生气，我明天放假，我在家里陪你，哪儿也不去，好吗？”张雨欣尽挑好听的说。
“我要你陪什么？明天给我在家写作业，哪都不许去。”
“哦……”
张雨欣不高兴了。
“张雨欣，如果你连高中都考不上，我会考虑把你送走。”陆海宁冷声警告她，眼底是幽邃的明光。
“不要！”张雨欣吓到了，年纪轻，不禁吓，她赶忙抱住陆海宁的胳膊，“不要把我送走，你不可以这样的，把人家拐回来，怎么还能送走。”
“……”
“不要！”她生气了，同时也有点害怕。
陆海宁沉默，不吭声。
空气一下子陷入寂静。
张雨欣怕了，黑暗中她抓住她的胳膊：“你不要把我送走，我不会再逃课了，不会逃了……”
越说越委屈，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且带着哽咽。
他是跟她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啊？
他还是不说话，张雨欣急了，哭。
“……”陆海宁无奈，“考上高中就不送你走。”
“真得吗？”
“嗯。”
张雨欣顿时又高兴起来，这个又不难，那她不会被送走啦！
“你以后不能跟我开这种玩笑，我是你拐回来的，你得负责。”
“成我责任了？”陆海宁勾了勾唇角，明明是她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回家。
“你是男的，应该负责，不能推卸责任，哪怕不是你的责任。”
“……”
陆海宁懒得跟个小丫头计较。
张雨欣见到他，话也多了，心情也好了，一个月来的阴霾也都一扫而过。
她坐在车上跟他说这个说那个，不亦乐乎。
“我有认真吃饭、看书，你呢？你在外面一个月，辛苦不辛苦？很累吧？”
“不累。”
“骗人，怎么会不累。”她做个兼职都觉得累，而他要到处奔波。
虽然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就他出差的频率而言，他肯定辛苦。
“骗你有什么好处。”
“好玩啊，你不觉得我很好玩吗？我这么能说会道的小姑娘，你见过吗？”
实则，她也就是在他的面前会说很多话，在学校里，她很多时候不爱开口。
“真会给自己贴金。”
“……”张雨欣冷哼一声。
“以后不用再到机场接我。”
“知道了，今天第一次。”
“嗯，知道就好。”
“杜姨说你晚上回来，给我们煲了排骨汤。我明天不上课哎，可以陪你两天的，你不要赶我写作业，会闷，我要陪着你。”
陆海宁没有多说什么。
张雨欣就当他是默许了，他这人的性格她清楚，一向沉默。
所以啊，她就当他默许了，很开心地抱着他的胳膊。
晚上回陆宅，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但宅子里暖洋洋的，跟外面截然不同，而且处处灯火通明，不像路上那么黑暗。
杜姨早就做了一桌子的菜，张雨欣很高兴地坐在陆海宁的身边。
她还热情地给他脱掉大衣外套和围巾，替他盛饭、盛汤，忙得不亦乐乎，却好高兴啊。
灯光明亮，暖意洋洋。
她的笑声都凝结在了回忆里，犹如一块冰，冻结住，解不开。
“这位小姐，飞机到了，该出舱了。”空姐弯下腰，喊醒张雨欣。
张雨欣一惊，眼底是茫然无措的表情，抓住毛毯的手动了动。
梦一下子醒来，她浑身冰凉，宛如置身冰窖。
眼前，只有漂亮的空姐，没有陆宅，没有任何她熟悉的人。
张雨欣莞尔一笑。
原来已经到芝加哥，恍如一梦。
上飞机的时候她吃了一颗安眠药，没想到药效很好，迷迷糊糊睡了很久，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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