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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书院 > 妄欢 > 第12章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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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时鸣一进门就看见了那躲在墙角的小姑娘。

他的步伐略微焦急,失了对万事漠不上心的倦懒腔调,走到乔曦面前蹲下,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姑娘红着眼圈,泪如珍珠,滚落在他手上。

贺时鸣第一次发现眼泪既然是烫的。看着她这样,心里很难不泛疼,这么美的一双眼睛,不应该用来盛眼泪。

微凉的手指划过她高肿的脸颊,他的眸瞬间阴沉下来,像积郁已久灰重的霾。

贺时鸣的一言不发让乔曦有些害怕。

她骗了他,骗他说今天有工作,却背地里跑来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闹成这样,他肯定是生气了。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她抹掉眼泪,不想让他觉得她是在靠泪水博得同情。

贺时鸣咽了咽嗓,没说话,只是把她抱了起来,放在椅子上。

包厢内那几个男人全部被贺时鸣带来的人制服在地上。

他扫视了那几个男人一眼,没说话,只拉了把椅子坐在乔曦边上。

半分钟后,有人送来冰袋,贺时鸣接过,轻轻敷在乔曦红肿的侧脸,“疼吗?”

乔曦摇摇头:“不疼。就是有点冰。”

贺时鸣笑了笑,“小骗子。”

那笑意不及眼底,面上覆着一层薄霜,乔曦还摸不准他的脾气,只觉得他这样真的很骇人。

包厢内涌动着不安的气氛。

魏志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刚刚突然就被一记狠厉的力道踹翻,然后就被人制住跪在了地上,嘴里被塞了东西,说不出话。

他还想挣扎,身后的人又是猛地一脚,顶在了他腰上,他疼的直抽气。

又过了两分钟,包厢门被打开,来了个穿唐衫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一进来,就直直朝贺时鸣走来,还没站定,忽然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七爷,都是我的错。我有眼不识泰山”

“您消消气”

啪又是一巴掌,声音清脆,毫不含糊。直到又几下后,贺时鸣这才抬了抬手指,“行了。”

那中年男人赔笑了几句,立刻转身对着跪着的几个男人,边踹边嘴里骂着:“要你们背着我乱来,也不看看自己是惹了谁,净给我惹麻烦”

越到后头骂的越难听。

乔曦看着这架势,噤若寒蝉,只是扯住贺时鸣的衣袖,“七爷我真没事”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贺时鸣笑着,故意去捏她红肿的脸颊,乔曦嘶了下,疼的叫出声。

中年男人踹完了人,转过身来,对着乔曦鞠躬赔礼:“嗐,乔小姐,都是底下这群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您,我这就给您赔礼道歉。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这些个畜牲计较。”

“魏老板,我的人还欠你多少钱,今天一并都算了吧。”贺时鸣捻了根烟在手里,中年男人立刻上去点烟。

“哪里哪里,乔小姐是七爷您的人,我哪有这天大的本事让乔小姐欠我钱呢?”

贺时鸣笑了笑,对乔曦道:“你来说。”

乔曦把欠条和收据从包里拿了出来,小声说:“我爸总共欠他们五百万,是已经加上了利息的数,这是还钱的收据。但我真不知道还有额外的利息”

“多少?”

“八十万”

贺时鸣点点头,朝齐厉那看了眼。齐厉递过来一张支票,一百万面额。

那男人看了眼,退了两步。“七爷,您这真是折煞我了。”

他怎么敢收?他恨不得把那三百万都给还回去。

且不说手上的生意多半都是不干净的,就是正当的生意,在陵城惹了贺字,也怕是做不下去。

现在都收到了风声,贺家的二姑娘过两个月就会从沪城调任陵城,在这关头惹了麻烦,等同于自掘坟墓。

贺时鸣淡淡道:“我们贺家从不欠任何人,魏老板这是要让我打自家的脸?”

男人犹豫再三,这才接了支票,又说:“七爷您给太多了,回头我让人把钱打到乔小姐账上。”

贺时鸣碾灭烟头,火光熄灭,只余青灰,他嗓音阴沉:“钱的事现在结了,我的人受了委屈,该怎么结?”

场面一瞬死寂。

“谁动的你?”他问乔曦。

乔曦咬了咬唇,缓缓伸手,指了一个人。

那中年男人脸色一变:“七爷他是我一表弟,还请您高抬贵手,我这就让他给乔小姐磕头。”

还没等他下一步动作,贺时鸣笑了声,“魏老板自己的规矩还要我来教?”

中年男人心头凛然,这才明白为什么众人都说贺家七爷是最招惹不得的那个。

贺时鸣又吩咐:“你亲自动手。声音小点,别吓到了我的人。”

乔曦云里雾里,听不懂他话间的意思,但也知道定不是好事,刚想拉住他说算了,双眼就被一只手蒙住了。

黑暗中,男人低肆的嗓落在她耳畔,“别怕,有我在。”

之后是什么场景,她不知道,只是隐约听到有金属坠在地上后弹出的铮铮声,还有一声从棉花里闷出来的嚎叫,听不真切,但让人毛骨悚然。

很快,空气中涌来一阵浓烈的血腥气,这味道叫人心慌。

她很想干呕。

出茶楼的那段路,她的眼依旧被贺时鸣蒙着,黑暗让她思绪更加混乱。直到上了车,她方后知后觉,那包厢里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拽住贺时鸣的手臂,双唇嗫嚅。

贺时鸣挑眉:“怎么了?”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突然就很想逗她,他勾住她的下巴:“对啊,是挺麻烦的。所以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我、我”乔曦咽了咽,“我会努力工作,尽快把钱还你。”

男人嗤了声,觉得好笑,这姑娘怕是个傻的,“你就没点别的新鲜的补偿我?”

乔曦看着他,眉眼不复刚刚的阴鸷,车窗降下小半,阳光和风都肆意绕着他。她想到了刚刚他出现的那一瞬,宛若神袛。

忽然抱住了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还轻轻地蹭,像一只软乎乎的猫。

“谢谢。真的谢谢。”她都记不得说了多少遍谢谢。

贺时鸣心尖微悸。

大概她说千百次谢谢都抵不过这个拥抱带来的震撼,是顶礼,亦是献祭。

“曦曦。”

“什么?”

她抬头去看他,其实那两个字她听清了,但不敢确定,或是就想听他再唤一次。

“曦曦。”贺时鸣揉了揉她的发顶,“以后有什么事都直接跟我说好吗?”

这句曦曦让她心头骤然泛酸,委屈扑面而来:“不是你昨天说不重要嘛”

贺时鸣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昨晚她对他说,为什么不问她借钱是做什么。他是怎么回来着?貌似说了句这重要吗?

“还挺记仇。”他用虎口钳住她的下巴,轻轻晃了晃。

乔曦瘪嘴,委屈更浓,刚刚被人打了一耳光都没见有这么酸涩,“你那样,我根本不敢说埃”

贺时鸣被她给气笑了,“也没见你有多怕我,把我说的跟恶霸一样。”

“你就是。”她开始有些喜欢恃宠而骄这个词。

“那你现在说,我听着。”

“说什么啊”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都听着。”

乔曦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失神,那双她曾经觉得亦真亦幻的眸,此刻仿佛褪去了所有虚假的影子,是宠溺的,是炙热的,是情深的。

她不是在情场上经验丰富的老手,但她觉得,此刻的他不再是轻浮的逗弄,不再是逢场作戏,而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了。

一点点。

但够了。

乔曦的脸颊贴着他胸口,男人在车上脱了外套,只留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毛衣,柔软的衣料治愈着发疼的皮肤,呼吸里全是他身上的气息。

那座困住她的森林。

她开始断断续续的说着。

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总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总之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我爸爸以前其实挺好的,对我也好,对我弟弟也好”

可自从沾了赌之后,乔远东就性情大变,成日流连在赌桌上,最开始是打牌,后来被一群朋友们唆使,越玩越大,迷上了赌博。可是赌博这种东西,哪里能赢得到钱?

乔远东想着翻本,瞒着妻子把房子抵了出去,最后讨债的人来收房子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房子早就给卖了。

母亲受不了这种日子,抛下乔曦和弟弟,跟人去了外剩好在那时还有爷爷和几位叔叔的照顾,勉强能维持学业。

后来,她考入了陵城最好的戏剧学院,大学的时候,视频博主这行盛行,她也学着录一些跳舞视频,剪辑后发到网络,没想到渐渐关注她的人多了起来,也开始能赚钱了,她和弟弟的学费生活费也不用再靠亲戚接济。

她以为一切都能好起来。

可乔远东消停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重操旧业,想着把几年前输出去的钱都赢回来,却没想到掉入了别人设好的圈套。第一笔高利贷借了两百万,他还不起,讨债的人就找来了学校,让她父债女偿。

“两百万啊当时我拿着那欠条就想啊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吧。”她的声音沉涩而枯哑,不复婉转轻柔。

贺时鸣抱着她,静静的听,车还在继续着固定的轨道,窗外飞逝过无数风景,可他无心看风景。

“不过,我还是很幸运的,那两年正赶上了视频行业的红利期,一年下来也能赚个大几十万,再加上打工,给人做家教,后来又机缘巧合进了娱乐圈,接广告接戏啊,反正两百万也还了一大半。”

她以为还了这两百万,人生就能彻底的往好的那面走去,却没想到弟弟被查出来患有白血病,进行为期两年的化疗,接近一百万的治疗费。乔远东自顾不暇,哪有钱来给乔岭治病,这一百万只能落在她的肩上。

“我是真的太累了若不是他逼我,我不会这么狠心我怎么会不管自己父亲的死活真的是他们欺人太甚了,欺人太甚”

“我常常想,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日子,我以为努力甚至是拼命就可以了,但后来我才发现,哪能啊”

连翅膀都没有,谈何飞呢?

她哽着哭腔,尽量表现出平静,睫毛被泪水糊成一块,她紧紧的抱住他,只想离他更近一点。

贺时鸣已经分不清是他在抱着她,还是在被她抱着。

她不算滚烫的温度熨帖着他每一寸情绪,同时又让他每一寸情绪变得更加焦躁不安。

有些哑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口气凝郁在心头,散不开,很烦。

过了好一会儿,怀中的人逐渐没了声音,连哭声都弱了,车内一片冷寂,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曦曦。”

“嗯?”女孩抬眸去看他,下巴正好搁在他的心口处。

“你爸这事是我疏忽了,我应该问清楚的。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向你保证。”

男人的怀抱把她包裹着,她逐渐贪念这种不属于她的温暖。缩在他怀里,她只想求一隅偏安。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该太贪心。”她听着他的心跳,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贺时鸣只是低眼去看她,看着她的眸,“曦曦,你想要飞,我就给你翅膀。”

轰然间,乔曦听见内心隐隐有高楼坍塌的声音,探究真假,计较得失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她只知道。

若这是轮游戏,那她就玩。

若这是个陷阱,那她就跳。

若这是一场火,那她就飞蛾扑火。

梦幻泡影又怎样呢?遍体鳞伤又怎样呢?

她能失去什么?不过一段青春罢了。

可她还年轻,她愿意把这场微不足道的青春全部浪费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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