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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书院 > 宠妻军少,超凶猛!程霖张世豪 > 187 你还回来吗
 
关彦庭拂了拂茶水,细碎的叶末摒到边缘,他低眸饮了一口,“沈夫人?”

“我家三太太。”管家语出,又觉不稳妥,凿补说,“沈书记记挂亡妻,多年不续弦,就个伴。”

关彦庭百感交集轻叹,“沈书记长情,风月不留债,才能在仕途有卓越的建树。”

九分讽刺,一分客套,沈国安何尝听不懂,他面无表情蓄满第二杯茶,“请关太太和夫人相聚。”

我微微颔首,跟随管家走出客厅,直奔戏园子,我四下梭巡,确定无人尾随,压低声音问管家,“沈书记爱熏香?”

管家步伐不急不慢,很迁就我,“关太太因何提起呢?”

我撩开头顶垂落的枝桠,尽量让自己无懈可击,“会客厅的香料我恰巧闻了舒服,是哪里买的。”

“江浙和云南一带,那边种植香饵多。”我恍然眯眼,管家一怔,他拍打额头,“我记性差,是三太太,她时常往泰国卜卦,顺便带一些回来,熏香女人酷爱,沈书记这把年纪,他怎会喜欢呢。”

管家的答复漏洞百出,显然沈国安未预料我竟拿他身边亲信下手突破,他百分百笃定,我的性子只会偷摸查,顺藤摸瓜逐一揭开,企图神不知鬼不觉,我唯一能找的只有三教九流脉络广阔的米兰。

我脑海一闪而过非常可怕的念头,米兰数月前丢了靠山,在欢场仍旧混得风生水起,高干子弟也好,名头豁亮的富商也罢,统统买她的账,东北卧虎藏龙,她拿什么筹码八面玲珑呢?

我早该察觉,她极大可能另攀高枝,对方身份难以启齿,她只得故意隐瞒。这盘局的幕后诸葛捏着我一枚棋子,威力五成,毕竟利用我对付的是东三省最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倘若招降了我周围的重量级利剑,以剑封喉,威力八成不止。

这个猜测令我体内一阵阵恶寒,米兰的新靠山假设是沈国安,她与我便是为敌,何止为敌,保不齐她某日暗算我,致使阴沟里翻船,届时我留她是和自己过不去,真到了那一天,我与她必将你死我活。

藏红花的神秘面纱终于揭开了冰山一角,凶手多半是沈国安,只是陈庄的衣裳为何也有这味道呢?

管家引着我穿梭过一道圆拱型的石门,愈往里走,叮叮咣咣的锣鼓声愈加清晰刺耳,惊了心事重重的我。

这座戏园有些陈旧,犹如扣在一口井中,灰蓝色调,衬极了萧瑟的冬日,两面环山,一面通着幽径,一面桌椅琳琅,乍一看四棱八角的,格外气派,墙根的绿梅长势比庭院里的茂盛,簇簇明媚娇艳,流动的空气也清爽许多。

戏台半丈高,七尺宽,堆砌在一扇精雕细琢的硕大玉骨前,骨架嵌着乳白的屏风,恍若一面镜子,映照着花枝招展的一群女人和保姆。

居于正中的是沈国安的三太太,说白了,当二奶都不是老大,怀了龙子的二太太不作死,轮不到她摆谱儿,她扭头正和后面的女人说话,女人先发现了我,不高不低的提醒了句关太太来了,三太太立刻侧过身,春风满面朝我招手,她笑得熟络又热情,给我一种相识许久的错觉。

“听闻关太太年轻貌美,果然传言不虚。”她握住我的手,“关太太的风情,简直令女人沉醉。”

“在沈夫人面前,我怎担得起风情。”

她示意我落座,保姆端上茶点蜜饯,她捏了一粒青梅,没急着吃,观赏了好一会儿,“年轻是资本,天下男人不都爱小姑娘吗?关参谋长那般两袖清风,不恋红尘,还不是拜倒在关太太裙下。”

斜对面的一名中年贵妇附和说,“关参谋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拥入怀中的可是东北艳名远播的女子。”

三太太问怎样远播?

贵妇掩唇讥讽,“无人不晓啊。”

她们一同大笑,我不卑不亢气度端庄,目视前方幕布摇曳的戏台,“沈书记对外也称铁面无私,清廉勤政,他过了美人关吗?他的艳福,彦庭后半辈子也望尘莫及了。”

“关太太这是质疑沈书记了?”

我托腮挑眼皮儿,一剂目光甩过去,那名装腔作势的贵妇一激灵,“身正不怕影子斜,光明磊落何畏质疑。三太太拿彦庭打趣,我放心上了?明知他刚正,光柱打歪了,他还能跟着斜了不成?”

我比她们笑得更大声,三太太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她搞事前一定打听过我舌战群儒的往事,没十足准备不会公然和我对撕,女人扎堆逃不掉乌烟瘴气,何况男人尚且面和心不合,我们能好到哪里去。

她捧着一个热乎乎的水罐儿暖手,“刚才唱得哪出戏?”

保姆在一旁搭腔,“杨玉环殿前脱靴。”

三太太啧啧几声,“李白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他区区臣子,在皇帝面前由后妃脱靴吟诗,简直是大不敬。亏了他是文臣,要是是执掌兵权的武臣,谋朝夺权的帽子休想撇清。足以杀他一万次。”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往后谁说得清呢?上面是那么好升的?别有命折腾,没命享用,把全部道行都折腾进去。”

我置若罔闻,面不改色吃点心,安安静静吃了小半盘,撑得咽不下了,我一边拭口一边回击,“沈夫人爱大戏,是有格局胸怀的女人。”

她说自然,国安看重我便是这一点。

“巧了,我与沈夫人初次碰面,相见恨晚。敢情真有缘,我也爱看大戏。”

她把热水罐儿翻了个个儿,绣了百鸟朝凤的花纹底儿朝上,“关太太爱看什么戏?”

“南宋岳飞的满江红。”

我一脸的精明,使劲儿咬文嚼字,生怕她们谁漏听了,拱不上那股火气,“南宋第一奸佞秦桧,他一辈子大权在握,权倾朝野,妻妾成群,人嘛,得到了权与钱,还不知廉耻要口碑,不许旁人说他是奸臣,他当老百姓都是傻子瞎子吗?钱权也有买不通的,比如史官。他的一桩桩罪恶,一件件混账事,记录清清楚楚,好坏自由后人评说,岳飞忠孝两全,被他压了一头又如何?秦桧连全尸都保不住。”

三太太面色一白,她摁在桌布的手倏而蜷缩佝偻着,手背过分用力而青筋迭起,我视若无睹,天真无辜的眨眼间,“哎呀,世事无常,今日的嚣张,明日的坟墓,天道轮回,岂是人力更改的。”

管家瞧出氛围不可控制,他及时止住,锣鼓一响,僵滞便打破了,戏台左侧的竹帘子挑起,一名踮着脚的水袖青衣亮相,豁亮开嗓,唱得一板一腔极具韵味,扮相也好看,二十出头的年纪,就那么轻飘飘一站,美艳不可方物。

有句黑话,省文工团的妞儿,高官的妓,嫖了滋味多,水蛇腰,黄鹂嗓,哄得老虎顺毛驴。

沈国安到了这地位,闲着可不是享受吗,他的二奶,哪个不是文工团背景。

我饶有兴味听戏,三太太目露凶光,突然阴阳怪气开口,“水灵灵的能掐出奶汁,唱青衣可惜了,唱婊子才对。”

她冷笑勾唇,“今儿的折子戏,我叫她了吗?”

管家额头隐隐冒冷汗,“您没叫。”

三太太面相又阴郁一重,“是呀,那她怎地进了沈宅大门。”

管家低着头,三太太怒斥,“说!”

“是她主动要求来的。”

对话越说越不对味儿,富太太们多鬼精,彼此使了个眼色,一声不吭陪着,三太太毫无征兆一把掀翻了茶桌,台上敲锣打鼓的师傅们不明所以,纷纷停了,她冷笑指着为首的青衣,“后妃缅怀李煜,戏文缠绵深情,腔调也好听,你这纤纤的身段,我见犹怜。唱累了吧,喝杯茶润润喉。”

青衣本能看管家,管家避开她视线,他办事不力自身难保,哪有心思顾及她。

三太太阴恻恻说下来呀,我赏你茶水你不喝吗。

青衣没法子,收了水袖,迈下台阶才凑到跟前,三太太一盏茶水径直泼了她满头,滚烫的白沫灼得青衣捂脸大哭,一个不稳摔在桌脚下。

三太太二话不说踹了她三脚,招招狠毒,花了大力气,踩得都是细皮嫩肉的脸蛋和脖子,青衣哪受得住,登时血流如注。

“谁给你胆子,登堂入室勾引国安?你当我死了吗?瞧我没名分,敢和我争高低?”

她扯住青衣头发,连带着粘在额头的假发全拔了下来,惨叫不绝于耳,“管家,将功补过,把她静悄悄送走,国安问起,就说她在部队招惹了官太,被开除了。”

三太太说罢恶狠狠瞪他,“敢走漏半个字,你也别干了。”

管家抹了抹汗渍,挥手叫两个小斯,将嚎哭的青衣架着拖出偏门,青石板残留的血迹,随风氤氲开,一滩猩红惊心动魄,隐隐弥漫着作呕的气味,三太太极尽嫌弃,摆手在鼻孔处扇风,嚷嚷着让保姆快点收拾了,热水罐儿焐了太久早已冷却,她丢在地上,“好兴致全被浪蹄子骚没了。”

她没好气大喊,“怎么咱家的公子哥是在女人床上爬不下来了吗?等了他一个时辰!”

斜对面的贵妇递了一杯适口的热茶,谄媚巴结,“急什么,沈书记都由着他,你位置不好做,哄着得了。”

“你当我乐意呐?国安要面子,谁知他搭错哪根筋,明知他儿子不愿回,偏推我当恶人,后妈难为,他把我放眼里了吗?”

“放不放得,你到底也是他——”女人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一副瞧好戏的德行紧盯围栏外的石子阶,努嘴坏笑,“说曹操,曹操不禁念叨。”

这句暗示性极强的话语,震得我脊背一凉,强烈的寒气直达头皮,无所顾忌横冲直撞,汗毛冷飕飕倒竖。

三太太回头张望,拍手哎呦两声,“良州去前厅看过你父亲了?”

片刻的死寂,三太太面孔刻意逢迎的笑容麻木些许,吧嗒脆响,似是点燃了什么,祖宗慢条斯理问,“你找我有事。”

他逆着黄昏将亡、雾蒙蒙的光束,单手插兜,斜倚门框吸烟,我跟了他两年,记得他所有张扬的神采,藐视一切的猖獗,声嘶力竭的狂野,不可一世的倨傲,唯独邪恶到骨子里的痞气,是我初次见。

三太太没想到他连招呼都懒得打,更不给面子,好歹也是半个后母,她面孔那丝春暖花开标志性引诱男人的媚笑一僵,她支支吾吾找话茬,手胡乱摸着托盘,触及润滑的杯盖,她灵机一动,“你父亲下属送来的龙井和碧螺春,听说他家乡去年丰收时采摘,你尝尝合口味吗。”

祖宗没戳穿她的谎言,似笑非笑问是吗?

三太太说是,特意给你留了,若是顺口,从家里带一些。

偌大的戏台子悄然无息,每个人都成了哑巴,空旷的极端是近乎诡异的静谧,祖宗的脚步声慢悠悠逼近我,曼妙的晚霞被定格为颗粒的形状,浮荡在低空,熙熙攘攘,我似乎退无可退,脑后是祖宗宽厚坚硬的胸膛,我感觉耳朵被一缕灼热的气息包裹,心脏蓦地漏掉半拍,十指下意识攥紧了摊开在木椅的裙摆。

“我在这里尝尝?”

他薄唇喷出的热气激出我一层疙瘩,树叶挡住了沉入地平线的残阳,也挡住了挂在屋檐的灯,三太太看不真切,调整了方位,祖宗身体及时后仰站直,和我拉开距离,可很明显的,他唇瓣擦过我耳畔,极度轻微的一下,我身子顿时剧颤,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嗤笑了声,铺满梅子花的桌面,倒映着他模糊抽离的轮廓,没有合拢杯盖的茶盏,水面亦是他的脸庞,摇摇晃晃,涟漪四起,像破碎的一幅画。

他眉间戏弄女人的风流之色,一如既往。

仿佛还是最初的模样,又变得面目全非。

“茶不喝了,市检公务忙,我知道他没死就行,你转告沈国安我来过。”

三太太笑着说父子多大的深仇大恨,常言道不隔夜,你怎么还隔月呢。他喊你回家吃饭的。

祖宗阴鸷挑眉,“不缺我,你顺便替我警告他一句,我做任何生意,有我的把握,他不插手,我输不了,别拿我当垫脚石。逼急了我,我他妈认他是老子?”

祖宗闹了这一出,莫说戏唱不下去,还让外人看了笑话,三太太深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再抖落出什么,要惹是非的,她笑着招待所有妇人移步花厅,吩咐管家开席,“女眷在花厅,男宾在会客厅,咱们吃自己的。省得束手束脚,他们也看不惯咱们吵。”

几名阔太随着三太太一道走小路,她喊了我一声,我说就来,她们簇拥着三太太等不及落下了我,以及留下保姆和管家清扫戏园,我系好羊绒披风,垂头默默跟上,走了不足三米,一道黑压压的影从头顶沉下,挡住我去路的祖宗低哑着嗓子命令,“程霖,抬头。”

迫于人在屋檐下的压力,我丝毫不敢反抗,我清楚祖宗脾气,忤逆他只会闹得下不来台,给关彦庭难堪。我缓慢而畏缩看向他,他伸手的一瞬间,我以为他要抽我巴掌泄愤,整个人吓得闭上了眼,踉跄躲避,他手指落在我眼角的红痣,指腹不凉不烫,温度正好,“吃东西也不小心,脸毁得这样脏,像一只小花猫。”

我心口不由自主窒息,他不曾立刻离开,炙热的掌心无声无息蔓延到眉骨,鼻梁,几乎完完全全覆盖住我整张脸。他此刻是温柔的,温柔如初升的半弦月,如夏季凉意袭袭的井水,“胆子大了。”

他笑声发闷,“曾经,你也像维护他一样,维护我,是吗。”

那一刻天地万物恍若静止,风声淡淡,喘息淡淡,岁月淡淡,我呆愣了几秒,惶恐倒退,他大概也明白自己出格了,我们的关系再不适合过分亲密和冲动,他没像我显得万分惊慌,而是不疾不徐收回手,将气氛微妙转移,“你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

他摩挲着残留了我脂粉香的两指,“有时我常想,以后某一天,我真舍得豁出去所有换你,你还回来吗。”

他静默了片刻,垂下手臂转身,跨出昏暗的石门,我一直望着他背影消失在一片白晃晃的吊灯幻影里,不自觉抚上他刚触碰过的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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